姐妹们注意,这本小说真的是高开高走,完全没有掉链子!开篇就已经很精彩,女主的独特魅力和剧情的发展让人欲罢不能。作者的笔力让整个故事始终保持高水准,读完后你一定会觉得意犹未尽,快去体验吧!
《徐徐爱你,一生为期》 作者:林蓠
楔子
“乔晗,左下阻生智齿有危及旁边牙齿的风险,建议尽快拔除,拔吗?”
盛衍这声询问让乔晗恍惚以为穿越回一年前。
她躺在牙椅上,把手机放下,怔怔看着他,等反应过来,笑着配合他:“拔牙疼吗?”
盛衍煞有介事说:“那要看技术,技术好不疼的。”
“哦,那你的技术怎么样?”
“我啊,”盛衍故意停顿,弯起嘴角,“你试试就知道了,如果你愿意,吻技也可以一起试。”
他倾身覆下来,身体挡住了头顶无影灯。
乔晗颊边升起一团浅粉:“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
看着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唇,盛衍唇角抿起好看的弧度,他大言不惭:“给你进行根管治疗时,你每次来复诊,我都想吻你。”
乔晗心跳加速,下意识把脑内回忆拉回去年秋天。
那时她眼中的盛衍是认真专注,严谨沉稳的盛医生,因为工作时常常戴口罩看不到表情,整个治疗阶段,对她来说,记忆最深的就是他深邃的眉眼。
她沉吟:“你不会对每个女患者都有过这种邪念吧?”
盛衍笑:“其他人躺在这里,我的眼里只有各式各样的牙。”
乔晗问:“那我呢?”
男人幽深的眸光里都是她的影子。
他说:“你躺在这里,是秀色可餐。”
诊室里的窗没关,缕缕夏风吹进来,掀起纯白色刺绣纱帘。
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,一轮皎洁的圆月悬在高耸的楼宇之上。
今晚月色正好,而他们,百年为期,来日方长。
第一章:好像命中注定,一个星期后,她在这个男人面前依然狼狈
乔晗失恋了。
一分钟前,她坐在医院走廊的候诊椅上,随手刷新朋友圈,映入眼前的第一条就是霍斐和女友的亲密合影。
他们手牵手站在海边柔和的暮色光影里,女生轻踮脚尖,亲吻男生侧脸,海风拂起她的长发,画面定格,甜蜜又美好。
霍斐突然公布恋情为朋友圈带来不小震动,眼看点赞人数不断攀升,评论区也炸出许多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。
大家送出诚挚祝福的同时不忘八卦调侃——
“恭喜男神脱单!!什么时候请大家吃饭?”
“斐哥竟然谈恋爱了???今天是愚人节吗?”
“有生之年啊,照片不会是p的吧?”
“老实说,斐哥这么帅一直不恋爱我一度以为他是gay。”
高中班长看到这条,忍不住回复:“哈哈哈哈我也是。”
……
朋友圈热闹仿佛过年,乔晗迟疑了一瞬,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。
看到喜欢的人谈恋爱,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,哪怕按灭手机,那张情侣合影依然清晰出现在她脑海。
羡慕和嫉妒几乎剥夺她的理智,她做不到大方送上祝福,连点赞这么简单的事,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高难度。
没人知道,她喜欢霍斐。
或者,准确说,是暗恋。
最初他们是对手,年级榜首的位置高中三年来在彼此间轮番交替。
每次走廊遇见,擦肩而过的瞬间,两人的眼底都是不屑和挑衅。
后来,她发现霍斐和她一样喜欢化学,高二暑假他们带队去外省参加竞赛,再回来对手变成了队友,因为对化学的热爱让他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默契。
高考结束,霍斐险胜她一分,成为当年的理科状元,持续三年的较量终于分出胜负。
这一回,她输得心服口服。
他们一起填报了京大的化学院,并且在进入大学校园后,延续了高中时的队友情谊,一起去图书馆,一起进实验室,一起准备比赛……
他们是势均力敌的拍档,同时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,多巴胺和荷尔蒙也在悄然滋生。
有很多暧昧的时刻,告白的话就在喉间,她几次鼓起勇气又偃旗息鼓。
她想把主动权交给霍斐,让他亲自揭开面纱。
殊不知,是她自作多情了。
“乔晗!”
诊室里,护士在喊她的名字。
乔晗早就忘了自己来拔牙,浑然未觉。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护士推门而出:“哪位是乔晗?乔晗来了没有?”
她终于如梦初醒,好像濒临溺水的人忽然被拉上诺亚方舟,拎起身边的双肩包,应声答道:“有!”
护士不耐烦:“干嘛呢,喊你好几遍了,快进来。”
语气明显带着责怪,嗓音也格外锐利,不乏有其他等待的患者向她投来好奇的打量。
乔晗不是一个喜欢把情绪露在脸上的人,很多时候她都能做到云淡风轻,面不改色。
这一刻却莫名感到鼻酸。
她觉得委屈。
和护士无关,这份委屈来源于她无疾而终的暗恋。
两个月前,口腔右下方长了一颗智齿,最初无知无觉,直到某天在吃了一块巧克力后,智齿开始隐隐作痛。
她去校医院看过,由于设备不全,不能拍全口牙片,校医建议她去更大的医院确诊。
她在网上做了很多功课,最后挂了爱齿口腔的号。
室友文雅已经拔了三颗智齿,据说过程很痛苦。
如今轮到自己,她头顶失恋阴影,浑然忘了恐惧。
护士先带她去拍全口牙片,片子拍完直接传到医生的电脑,等她返回诊室,牙医已经通过牙片清楚知道她口腔内的问题。
医生戴着口罩,端正坐在电脑前,男人声音清润,不疾不徐念出她的名字:“乔晗,右下一颗阻生智齿,有危及旁边牙齿的风险,建议尽快拔掉,拔吗?”
乔晗毫不犹豫:“拔。”
她迫不及待想把折磨她的罪魁祸首从嘴里铲除,一刻也等不及。
她问:“现在就能拔吗?”
医生转过身来:“可以。”
难得遇见一位干脆利落的患者,盛衍的目光在眼前这位女生身上多停了片刻。
她穿黑色连衣裙,长发及肩,齐刘海下是一双冷漠的丹凤眼,少见的单眼皮,却是很好看的眼形,有一种清透的无辜感。
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乖巧的银边圆片眼镜,眼尾微微上挑,眸子里藏着睥睨尘世的傲气和惫懒,像永不服输的叛逆少女。
病历资料显示她二十二岁,他觉得不像,这张脸,这副神情,十八还差不多。
他例行询问:“不在生理期吧?”
乔晗被问住,本能与医生对视,口罩挡住他大半张脸,只有一双眼睛传达出严肃认真的态度,于是她没有半分羞赧,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盛衍示意她躺上牙椅,起身准备拔牙器械。
冰冷的拔牙钳从乔晗眼前一闪而过,她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。
之后整个拔牙的过程也是如此,从注射麻醉到从她口内取出鲜血淋淋的智齿,她全程闭眼,医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,看似十分配合,实际心里却在打颤。
也就三十秒,盛衍把拔下来的智齿放在了托盘上。
他一边摘手套一边说:“好了,咬住棉花,半小时内不要漱口,最近几天饮食清淡,如果疼,可以冰敷,或者吃些冰淇淋。”
冰淇淋?
乔晗有痛经的毛病,一般不敢吃凉。
这三个字让她恍然想起了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。
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承载了学子们的梦,而他们已经完成了人生的首次大考。
她和霍斐并肩走在学校操场上。
炎热黏稠的夏夜,一丝风也没有。
霍斐去小卖部买了两支冰淇淋,她本来想拒绝,却鬼使神差接了过来。
他们聊未来,聊理想,聊理综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,聊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,明争暗斗,互相欣赏。
男生又瘦又高,走在她身侧让人无端觉得很有安全感。
他突然停下来,低头看她,语气满是赞赏:“你知道吗,我最欣赏你为化学着迷的样子,特专注,特有魅力。”
笑起来的少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魔力,好像甘霖降临大地,在她柔软肥沃的心壤,播下怦然心动的种。
她曾为他一句话傻笑失眠到凌晨。
现在想想,或许那句话并没有那么多言外之意,都是她过分脑补惹出来的误会。
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了这么久,乔晗忽地感到眼眶温热。
她努力吸了吸鼻子,可是下一秒,眼泪夺眶而出,视野一片模糊。
她到底没忍住,哭了。
起初是不易察觉的低泣,盛衍没能及时发觉。
他用镊子夹起那颗完好无损的智齿,对着照明灯,满意欣赏被自己连根拔起的杰作。
“看到没有,四个牙根,下面还有一个勾。啧,我拔得真好。”他依旧例行询问,“要留着做纪念吗?”
无人回答。
这时,一声啜泣声不合时宜的地响起。
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,回头看躺在牙椅上的女生。
短短几秒,乔晗双眼通红,脸上满是泪痕。
盛衍顿时怔在原地,手足无措。
什么情况?
刚拔牙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?
乔晗很少在其他人面前掉眼泪,今天实属意外。
医院的陌生环境让她放松戒备,因为笃定不会遇到熟人她才如此肆无忌惮,否则她现在就该考虑如何灭口了。
等她调整好情绪,拔牙的创口也止了血。
她吐掉嘴里的棉花,待眼前朦胧水雾褪去,看清医生胸前的姓名牌。
“盛医生,”她伸手指向不远处办公桌上的抽纸,“麻烦你。”
盛衍把纸拿给她,哪怕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,看她这副样子也很难不忐忑。
男人皱眉,目光关切:“你……什么情况?很疼吗?”
乔晗渐渐冷静下来,她擦干眼泪,为自己的失态道歉:“对不起,吓到你了,和拔牙没关系,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她低着头,目光空洞,没有焦距,半晌,苦笑一声:“我失恋了。”
盛衍恍然,同时松了口气。
他就说以他的技术不可能有问题。
乔晗是盛衍上午接待的最后一个患者,本来给她拔完牙他就能去食堂吃饭了,可是现在这种情况,他有些不放心让神志恍惚的失恋少女一个人回去。
失恋这种事可大可小,看她哭得那么凄惨,不是没有伤心欲绝轻生的可能。
平时一起去食堂的饭搭子发来微信:吃饭吗?
盛衍抬头看了乔晗一眼:我这儿有个患者失恋了。
同事:你是牙医又不是心理医生,这事你也管?
盛衍:小姑娘哭得有点凶,怕她想不开。
发完信息,他收起手机,问乔晗:“你怎么走?”
“地铁。”
他注意到女生的双肩包上有京大的logo,医院离京大不远,送她回去用不了多久。
盛衍思虑片刻,决定好人做到底。
他摘了口罩,脱掉制服,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车钥匙:“你是京大的学生吗?我正好去你们学校附近,可以载你一程。”
摘掉口罩的男人露出真容。
其实看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就知道他应该长得很好看。
可是当他摘掉口罩的这一刻,乔晗还是被惊艳到了。
一张堪比CG建模的脸,单是精致两个字已经不足矣形容。眉骨如峰,眉形无需修饰,浓黑入鬓,好似水墨勾染。眼眸深邃,目光沉静,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睿智,唇型却比女人还要漂亮,笑与不笑,嘴角都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,又有职业属性加持,说话时语调温柔和缓,无端拉近彼此距离。
他的气质让人无端想起早春江南烟柳,似近若远。
又像一泓温热的泉水,轻易使人降低防备。
但乔晗拒绝了他的好意:“谢谢,我不回学校。”
她是本地人,家在二环老胡同,今天周五,她拔了牙,在学校吃食堂不方便,她原打算这周回家住。
可是这句话落进盛衍耳中就全然变了意思。
不回学校?
去哪儿?
小姑娘年纪轻轻抗压能力太差,不就是失恋吗,不至于。
他正犹豫怎么开口规劝,电话响了。
是乔晗的手机。
来电人是陌生号码,她迟疑了一下,滑了接听。
“你好,”外卖小哥气喘吁吁,“你定的外卖到了。”
“我没定外卖。”
“啊?你不是文小姐吗?”
“不是。”
外卖小哥糊涂了,再次求证:“送到化学楼的外卖不是你点的么?”
乔晗听出不对劲,皱眉:“你说送到哪儿?”
“化学楼啊。”
学校明令禁止在化学楼吃东西,谁胆子这么大明知故犯。
乔晗说:“你等一下,我一会儿打给你。”
挂断电话,她犹疑片刻,抬头求助:“盛医生,能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吗?”
女生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,请人帮忙时诚恳有礼,让人无法拒绝。
听明她的需求,盛衍欣然应允,拨通她给的电话号码,并按照她的要求开了免提,那头响了几声,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:“喂?”
盛衍遵照乔晗教他的台词,不太自然地扮演外卖员的角色:“外卖到化学楼了,麻烦下来取一下。”
这外卖小哥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!!
趴在实验桌上昏昏欲睡的文雅突然挺直脊背坐好:“就来!”
她急于下楼一睹性感男嗓的本尊真容,而电话这端的乔晗在猜测得到验证后,劈手抢过盛医生的手机,怒不可揭地吼了过去:“文雅你他妈又打算在实验室吃外卖是吧?你以为自己是九尾狐,能有九条命,你哪天被毒死了别托梦来找我,我每天耳提命面,你就当老娘放屁!”
这一声震耳欲聋,失恋少女顷刻间变成了行走的火/药桶,盛衍也被她吓得肝胆俱颤。
前一秒还坐在阴云里,这一秒她已经顶替了雷公雷母的职位,满脸写着不好惹。
他觑了这个叫乔晗的女孩子一眼,不由失笑。
为什么会担心她轻生呢?
根本没有这个必要。
(2)
学校实验室有专门的管理员,主要负责检修设备和实验品归类摆放,但想要保证实验室安全还是要靠每个人的自觉,难免存在不重视安全规范的学生,有意无意的一个疏忽就能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事故。
误食化学品中毒、穿裙子进实验室被腐蚀性试剂灼伤、未按规定操作引发火灾…… 这种事屡次发生,年复一年。
乔晗升入研一后被教授任命为管理员助理,职责是检查化学品摆放,监督每个人的行为。
其实就是一个虚职。
不过实验室如果发生事故,她也是主要责任人,需要负连带责任。
低年级学弟学妹对实验室安全不重视,乔晗可以理解,毕竟年轻,没吃过亏。
但文雅身为研一学姐,大学四年一直心存侥幸,在阎罗殿门口频频作死,挑衅权威。
阎王能忍,她都不能忍。
乔晗到底还是回了学校。
走时有护士进来找盛医生沟通患者情况,她没再打扰他,把借他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,出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,风风火火赶了回去。
回到宿舍,文雅正咬着手指甲等待审判,看见乔晗推门进来,立刻怂了。
前几天她被姨妈折磨,逃课在宿舍躺尸,中午订外卖懒得下楼拿,留的是乔晗的电话号。
结果今天在实验室做项目只修改了送餐地址,把电话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。
不管怎么说,先认错总没错。
“乔乔,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。”
“错哪儿了?”乔晗早就不吃这套了,冷笑着一语道破她的心思,“错在不该被我发现对吧?”
“……”
文雅没胆承认。
她摇头如拨浪鼓:“我错在缺乏安全意识,企图在实验室吃饭,这是对自身生命的不负责。”
也不知道她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悔过,乔晗帮她回忆:“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大,忘了上学期隔壁学校那个是怎么出事的?”
提起这个文雅一阵后怕。
据说那人在实验室吃外卖,氰化物中毒,送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。
她脊背发寒,忍不住庆幸,在实验室吃了这么多次饭都没事。
乔晗该说的都说八百遍了,懒得再和她絮叨,她叹了口气:“在实验室犯错,成本太大,我不希望大家抱着侥幸心理拿自己的生命去赌,尤其是你,你是我的朋友,我更要对你负责。”
文雅也知道自己明知故犯,错得离谱:“明白,我明白。”
乔晗一个字都不信。
她黑着脸,目光落在文雅的半身裙上。
裙子长度堪堪到膝盖,光滑细腻的小腿裸露在外。
如果遇到化学试剂飞溅,想遮挡都来不及。
真不知道这四年她是怎么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的。
乔晗凛然抬眸:“除了不准在实验室吃东西,以后也不能穿裙子去实验室,你以后再罔顾规矩,带坏学弟学妹,就别怪我不留情面,向学校如实上报,到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。”
“上报?!”文雅一把挽住乔晗的手,整个人像一块大号吸铁石死皮赖脸地粘在她身上,“乔乔,你别这么绝情嘛,上报也太严重了,难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?我保证,真的真的没有下次了!”
呵。
女人的嘴,骗人的鬼。
乔晗早就对她的撒娇免疫了。
她面无表情:“看你以后表现。”
听她这么说,就代表事情有缓和余地,文雅松了口气。
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振动好久了,这时她才敢拿出来看。
文雅好了伤疤忘了疼,转眼注意力就全落在了群聊上:“哇!这家日料可不便宜,炭火自助烧烤也不错。乔乔,你想吃什么?快,群里在投票表决了。”
乔晗手机断了网:“表决什么?”
“你没看群吗?”文雅把手机递过去,“这可是宰咱们系草的大好机会,你和他那么熟,挑个贵的,他现在春风得意,肯定有求必应。”
扫了眼群聊内容,乔晗失恋的情绪再次被唤醒。
实验室群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,大家都在讨论去哪儿吃饭,聊天记录往前翻了好几页才弄明白,原来是霍斐脱单,有师弟起哄让他请客。
霍斐也大方,发来好几个人均不菲的餐厅让大家自选。
好像有藤蔓把心脏缠紧,乔晗突然感到窒息。
只是在朋友面前,难受归难受,她死也不可能再掉一滴眼泪了。
无论日料还是自助,对她来说,都是撒在伤口上的盐。
她把手机从眼前推开,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:“都行,你们定。”
*
下午一点,盛衍简单吃过午饭开始工作。
他就职的科室是牙髓科,接诊的大部分患者都有蛀牙问题。
一个患者才十八岁,因为爱吃甜食又缺少良好的清洁习惯,口腔内有八颗龋齿,其中两颗腐坏严重需要进行根管治疗。
得知根管治疗就是把神经杀死,患者很害怕。
女生躺在牙椅上身体挺得僵直,她妈妈在旁边陪同,一直念叨她平时不注意保护牙齿现在纯属自作自受,女生明显被念烦了,脸色难看,不发一言。
盛衍怕她疼,用了慢杀药物,叮嘱她一个星期后复诊。
等把这对母女送走,世界立刻清净了许多。
在下一位患者进门前,他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硬的脖颈,低眸却瞥见牙椅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。
他屈膝半蹲,手指一勾,一条红色串珠手链得以重见天日。
手链款式朴素,由一条红绳把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红色玛瑙串连在一起,串珠小巧,像新鲜的石榴籽,灯光下透着莹莹如玉的光芒。
盛衍回忆片刻,想起了上午那位失恋少女。
他记得这条手链原本戴在女生的左手腕上。
敲门声响,有患者推门进来:“大夫。”
他恍然回神,招呼患者坐下,红玛瑙握在手里触感微凉,他随手把它揣进衣兜,直到下班换衣服时才再次想起。
一天的工作结束,接待过的患者资料也如数拷贝进盛衍的大脑。
他习惯在每天下班时复盘总结经验,印象最深的是每个人的牙齿,过目即忘的是他们的长相和名字。
今天却有一个例外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条手链,女生落泪的画面随之浮现眼前。
她怎么能哭得那么惨呢。
害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的技术问题。
男人失笑,随手调出患者的病历档案。
啧,她这口牙,看来是甜食爱好者。
面对女生的全口牙片,他把这串红玛瑙收进了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。
不出意外,他们以后还会再见的。
*
由霍斐请客的这顿饭,经大家一致讨论,定在了周末。
实验室群里十二个人,除了两个研三学长人在外地,其他人都很捧场。
傍晚,霍斐发来一个餐厅定位,是一家位于学校附近的日式铁板烧。
乔晗早就听说他今天会带女朋友一起来,内心深处像一座暗藏汹涌的火山,岩浆沸腾,逼近承受最大值。
她无法保持一颗与世无争的平常心。
宿舍一共住了四个人,除了她和文雅,还有两个物理系女生,大家课表不一致,平时几乎没有交集,趁宿舍没人,她把衣柜翻遍,轮番试了五六件才选定穿什么。
啊,女人该死的胜负欲和攀比心。
乔晗忍不住嘲笑自己,但还是被内心滋生的歹念驱赶,鬼使神差地洗了头发,戴上隐形眼镜,化了全妆,换了条一次都没穿过的优雅长裙。
镜子里的女人顾盼生姿,美则美矣,却像罩了一件虚伪的假面,陌生又做作。
出发前,乔晗实在受不了这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面,换回了牛仔裤白衬衫。
摘隐形,卸完妆,重新戴上眼镜,穿上球鞋,她又做回了自己。
*
黄昏时分,暮色笼罩,她去实验室找文雅,和她一起去餐厅。
那家铁板烧新开业不久,两人还没去过,看地图只需步行一千米,谁知有段路临时施工,导航重新规划路线,她们兜兜转转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。
眼看餐厅近在眼前,乔晗的电话响了。
是霍斐。
她犹豫了一下,接听。
“乔乔,你们到哪儿了?”
男生的声音像被溪水洗涤过,总是能让她联想到夏日暖阳。
她口吻很淡:“快到了。”
“这边修路,可能不太好找,需要我去接你们吗?”
“不用,我们就在……”乔晗想说她们已经到门口了,豁然抬头,看见一个干净清瘦的男生从店里推门而出。
他穿一件寻常卫衣,卡其色九分裤露出瘦削的脚踝,伴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,男生刚好向乔晗这边看过来,原本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,对视间,有风拂过,已是九月下旬,秋意愈浓,路旁银杏树叶沙沙作响,他收起手机,笑意盎然地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。
他笑起来透着一股少见的赤诚与天真,有一种珍贵的清爽感。
乔晗有一瞬恍惚。
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,成为她奔赴理想路上的灯塔。
可是从今以后,她再也不能做和他并肩同行的梦了。
“就等你们了。”霍斐等她们走近,帮忙推开厚重的门,“这家店太火了,没订到包间,在二楼大桌。”
文雅进门环顾四周,看装修就知道不便宜:“斐哥你可真舍得。”
霍斐笑:“这不是你们投票选出来的么,而且宁宁也想吃这家。”
“呦,怪不得。”文雅笑着眯起眼睛,忍不住调侃,“没想到斐哥看着不近女色,谈恋爱却是这种画风。”
“什么画风?”
“宠媳妇啊,媳妇说啥是啥。”
仿佛得到称赞,霍斐害羞一笑,并没有反驳。
文雅看他耳朵都红了,不依不饶继续八卦:“听说你女朋友是今年大一新生?”
霍斐如实相告:“嗯,也是化学院的。”
文雅一惊一乍:“那不是才十八岁?欸不对,这才开学半个月,你这么快就把人追到手了?!”
霍斐笑着默认。
文雅惊呆:“看你平时一心只读圣贤书,谈恋爱挺有一套嘛。”
“还好吧。”霍斐挠了下后脑勺,“遇见喜欢的人不快点行动,被人抢跑了怎么办。”
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,落在乔晗的眼里却只觉刺痛。
手机振动,霍斐低头看了眼微信,突然停下:“你们先上去吧。”
始终沉默的乔晗也跟着驻足:“怎么了?”
窗外天色渐暗,男生的担心堂而皇之地写在脸上:“我去接一下宁宁,她好像迷路了。”
说完收起手机,转身跑出了餐厅。
望着他匆匆远逝的背影,乔晗觉得心脏像被人扒开了一道罅隙,有风灌进来,让她感到彻骨的冷,又像充盈的气球爆炸,莫名被一股强烈的落空感包围,心情低落。
她以为痛痛快快发泄过就不会再痛了。
没想到,失恋的后劲真大啊。
(3)
二楼有为聚餐的客人准备的方形长桌,长桌之间用朱红色刺绣屏风做隔断,环境幽静且雅致。
店内菜品是全自助,身穿白色厨师服的师傅在一旁烹调鲜美肉类,大家在等待菜品上桌的间隙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。
乔晗和文雅刚上楼就听见王迎晨的声音。
“说真的,我以前一直以为斐哥和晗姐是一对儿,后来才知道不是。”
“你不是一个人!”一个大四学妹跟着附和,“我刚进楚老师实验室就觉得他俩特有默契,特般配。”
“他们是一个高中考上来的,以前就是朋友,经常带队出去比赛,你们说的默契都是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。”研二学长说。
“不过越是这种肝胆相照的友情,越难转换成爱情吧,都认识那么多年了,要是喜欢早在一起了。”
大家正聊着,王迎晨看见向这边走来的身影。
他立刻给说话的人使眼色,同时举手招呼她们:“这边!”
话题主人公到场,大家自觉闭嘴,三言两语把话题引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。
“斐哥女朋友你们谁见过?朋友圈照片也太暗了,连个清晰的正脸都没有。”
文雅落座加入群聊:“化学院今年迎新晚会你们没去看吗?有一个女生唱了一段昆曲,惊艳四座。”
“啊!”经过她的提醒,大家恍然想起,“是她啊,叫什么来着。”
“姜宁宁。”
“对,就是这个名字。”
听他们兴致勃勃讨论,乔晗也有了印象。
理工科院系本就阳盛阴衰,每年迎新晚会女生们准备的节目不是唱歌就是舞蹈,实在没有什么特殊记忆点,因而那出昆曲就变得格外清新脱俗。
舞台上女生唱腔婉转,眉目清雅出尘,确实让人一见难忘。
大家正议论姜宁宁那段令人记忆犹新的昆曲表演,霍斐已经把女朋友接回来了。
“宁宁给大家带了奶茶,你们想喝什么自己拿。”
八卦被打断,众人循声看去,只见霍斐和姜宁宁一前一后上楼,两人手里各拎了五六杯打包好的奶茶。
乔晗下意识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女生:短发,娃娃脸,又圆又亮的杏仁眼,满脸胶原蛋白。年轻的脸就是最好妆效,笑起来光彩照人,蓝白相间的海军领小裙子又添了几分俏皮,像从日系漫画里走出来的元气美少女。
乔晗在心里列表格,把姜宁宁和自己放在一起做对比。
最后得出没有半点相似的结论。
原来霍斐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。
她在心里叹气,为这个结论感到无望,抬头却发现姜宁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。
看什么?
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,拿起手机,借助黑掉的屏幕打量自己,没发觉有什么异样。
抬眸发现她还在看,乔晗终于战术性拿起面前水杯,通过喝水化解这种在她人注视下的不自在。
姜宁宁从满桌奶茶挑了一杯珍珠奶绿,径直走到乔晗面前。
乔晗不明所以,放下水杯茫然地看着她。
没等说话,姜宁宁双手捧着奶茶递到她面前。
女生红着脸,一鼓作气:“乔晗学姐,我喜欢你!”
此言一出,满桌寂静。
大家纷纷愣住。
王迎晨最先回过神来,惊呼:“卧槽!”
与此同时,坐在屏风另一侧的盛衍被一口清酒呛得猛烈咳嗽起来。
今晚,科室聚餐,盛衍作为在场唯一未婚男士,不免成为话题中心。
杨主任热心提出介绍女孩子给他认识,同事林逾静笑着毛遂自荐,问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她,他借口去洗手间避风头,再回来就看见旁边那桌热闹聊天的学生中间多了一张熟面孔。
与那天在医院时留给他的小哭包形象不同,今天女生气场高冷,安静坐在长桌一端,身边人吵吵嚷嚷,而她只是偶尔懒洋洋抬眸,对自己感兴趣的事发表一下见解。
她看起来兴致缺缺,只有当大家聊起一个名叫姜宁宁的女生时,她那双沉寂的眼眸才会散发出感兴趣的光芒。
那是面对情敌,才会流露而出的好奇。
“斐哥,嫂子什么情况?”
因为姜宁宁突如其来的“表白”,王迎晨开始起哄。
意识到话有歧义,姜宁宁脸颊迅速涨红,慌乱改口:“不是,我、我的意思是,我崇拜学姐很久了!学姐是我的女神!我的偶像!就是因为学姐我才喜欢上了化学,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学姐一样优秀的人。”
乔晗:“……”
面前的珍珠奶绿她常喝,抬手推了下滑落的眼镜,转头看霍斐。
他果然一脸看好戏的神情,明显早就知道。
姜宁宁这番操作打得她措手不及,几乎冲散了心底的烦闷情绪。
她一向拎得清,喜欢这种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,强求不来,事到如今她已经确定,是她误把霍斐对她的欣赏当作喜欢,他没错,姜宁宁更没错,她没道理不给女生面子。
她接过奶茶,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:“谢谢。”
“惊不惊喜?”霍斐牵起女朋友的手,顺势坐到她身边,兴奋道,“宁宁和咱们一个高中毕业,她是你的迷妹,高二看了你发表在杂志上的文章才对化学产生兴趣,然后毅然选择了理科,这缘分是不是很神奇。”
他们十指紧扣,乔晗故意错开目光,拿起吸管,用力戳入奶茶塑封盖。
一口甜意入喉,冲淡了少许酸涩。
她努力调动面部肌肉,迫使唇角上翘:“原来是校友,你女朋友眼光不错,我很荣幸。”
“说起来我得谢谢你,我能追到宁宁还是托了你的福。”讲起恋爱史,霍斐滔滔不绝,“就是因为我跟她说,我和你是朋友,她才给了我追求她的机会。现在想想,我有理由怀疑,你和我谈恋爱,是为了认识乔晗。”
说到后半句,他抬头看向姜宁宁,眼睛里都是宠溺。
姜宁宁毫不掩饰见到偶像的欢喜,笑容灿烂,点头附和:“就是啊,不用怀疑。”
女生站在霍斐身侧,乔晗虽然低垂眼睑,余光却一直流连在他们紧牵的手上。
热恋期的情侣自带粉色滤镜,连周围的空气都莫名甜了三度。
乔晗不知道该说什么,随手把奶茶放回桌上,一时失神,奶茶从桌沿跌落,液体倾洒而出,衣服被溅上污渍,她反应快,迅速起身,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擦拭,可惜无济于事。
白色雪纺衬衫遇水即透,胸前迅速晕开湿痕,隐约映出内衣的轮廓。
不再挣扎,在场面变得更加狼狈前,她逃离现场:“不好意思,我去下洗手间。”
躲进无人的角落,乔晗终于得到一丝喘息。
双手撑在盥洗台上,等慌乱的心情平复些,她拧开水龙头,无所顾忌地洗了把脸。
头顶灯光昏暗,镜子里她的脸半明半暗,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至下颌,未施粉黛的脸多了几分无助和楚楚可怜。
她嘴角轻蔑一笑,对自己这副样子感到鄙夷。
不就是喜欢的人和别的女生谈恋爱了吗,又不是世界末日。
更何况谁叫你自己不好好把握。
现在伤心难过有什么用。
整理好情绪,她开始处理衣服上的污渍。
无奈越洗越糟,她关了水龙头,仔细审视镜子里的自己,就这样出去肯定不行,内衣痕迹尴尬又明显。
正思忖解决方案,身后传来一声轻咳。
“需要的话,我可以把衣服借你。”
乔晗转身,循声看去,一眼认出站在门口的盛医生。
拥有这样一张脸,就算是脸盲患者也会过目难忘。
换下白大褂的男人今天穿着休闲:小白鞋、牛仔裤、条纹黑色衬衫里面是一件干净的纯色打底白T,少了医务工作的严谨和肃穆,多了几分日常所见的悠闲。
一个星期前,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泪涕横流。
好像是命中注定,一个星期后,她依然狼狈。
几乎是本能,乔晗惊诧道:“是你?”
盛衍没多说,点了点头:“同事聚餐。”
上次在医院拔牙乔晗就注意到了,他那双眼睛深沉如夏日平静的湖泊,单是与他凝视,就能缓释心中躁郁,所有烦恼也随之稀释。
她不想麻烦别人,更不想弄脏他的衣服,张了张嘴,想拒绝。
盛衍却将她看穿,没等她说话,脱掉衬衫,向她走了过来。
男人身材高大,面对面站在一起时,灯光投下来的阴影恰好笼罩在乔晗的头顶,强烈的压迫感让她生出几分戒备。
她下意识后退,直到腰身贴上冰凉的大理石台面,男人忽然倾身,语气温和道:“抱歉,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,但恕我直言,真的非常明显,所以我劝你,还是穿上。”
“……”
简短的一句话让乔晗的脸上霎时浮现赧意。
她知道他在说什么,脸色微窘,顷刻间改了主意,一把接过男人递到眼前的衬衫,动作利落地罩在了身上。
他的衣服太大了,连袖子都要挽两折。
看她把衣服穿好,盛衍没再多留,他转身就走,乔晗却叫住他。
“盛医生。”
盛衍回头。
她问:“衣服怎么还你?”
男人眉眼如墨,笑起来有一种恂恂儒雅的气质,他反问:“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哪里上班?”
乔晗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歧义,改口道:“我的意思是,你什么时候在医院。”
盛衍想了想,去而复返,在她面前停下:“电话。”
大脑突然罢工,她疑惑看着他,不解其意。
盛衍笑:“我们是轮休制,没有固定休息时间。”
经他提醒,乔晗迅速理解他的言外之意,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。
他记好,回拨出去。
下一秒,乔晗裤袋里手机响起嗡鸣。
她随手滑了红色挂断键,将号码存入电话薄,做完这些,抬头:“去医院之前我会联系你。”
“嗯。”男人微笑应着,眸光清朗,惹人遐想。
他说:“那我等你电话。”
第二章:一生短暂,执着于一个不属于你的人,并非深情,而是枷锁。
(1)
乔晗回到座位时大家正在聊天。
看见她身上多了件男士衬衫,文雅立刻嗅出异样:“衣服哪儿来的?”
乔晗胡诌:“服务员借的。”
文雅八卦的雷达却不肯停歇:“哪个服务员?小哥哥帅吗?”她认出衬衫品牌,“这牌子不便宜呢,在这里做服务员,体验生活么。”
“……”乔晗默默拿起手边柠檬水,对此充耳未闻。
这顿饭吃到晚上十点才散,大家结伴回学校。
回去的路上,霍斐和姜宁宁手牵手走在最前面。
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小长假了,王迎晨咋咋唬唬问大家国庆长假的安排,霍斐说他和宁宁准备在北城周边玩一下,男生断断续续的话语随风钻入乔晗的耳朵,听他说已经把民宿订好,她心里蓦地一沉。
她忍不住放慢脚步,故意和前面的大部队保持距离。
文雅发觉她的异样,慢下步速:“怎么了?”
其他人已经走远,只剩她们坠在队伍后面。
女孩子并肩而行,路灯洒落头顶,给彼此镀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。
乔晗没有逃避问题,问出心中所想:“情侣出去玩一般都会住一个房间吗?”
学霸的脑回路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。
看乔乔这副对人间情爱懵懂无知的样子,文雅忍俊不禁:“不然呢,难道开两个房间视频吗?”
乔晗沉吟:“那在一个房间不是很容易……发生点什么?”
文雅要被她一本正经的问题笑死:“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啊,情侣一起出去玩,肯定是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,什么都不发生才奇怪。反正如果我和我家高高一起在外面过夜,他没对我动手动脚我肯定不高兴。怎么,老娘不值得他欲/火焚身吗?
乔晗迅速抓住重点:“你们都进展到这一步了?!”
文雅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,险些咬舌:“没有没有!我就是打个比方。”
看来骨子里保守的思想要被时代淘汰了。
见她不说话,文雅猜她是被霍斐谈恋爱给刺激了。
本来嘛,他们俩是院里公认的大神,看起来少言孤冷,遥不可及,智商轻易碾压凡人,日常相处都能感受到降维打击。
突然有一天,其中一个人恋爱了,相当于从仙界掉落人间,有了七情六欲,爱恨嗔痴,剩下的一个难免怀疑人生,对饮食男女的情情爱爱产生好奇。
文雅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:“连斐哥都脱单了,你不准备谈恋爱吗?读研期间不谈,等你读到博士,每天一门心思搞科研,想恋爱就更没时间了。人生得意须尽欢,现在不去享受美好的肉/体,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,年老色衰才懊悔没多睡几个小鲜肉吗?到时候就晚了,身体条件不允许,你有心也无力。”
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,真是越说越离谱。
不过仔细想想,她好像从没想过这些。
就算她暗恋霍斐,那种感情也是非常纯粹的喜欢,从未掺杂任何想入非非的私欲。
这种喜欢该怎么形容呢?
她想每天见到他,和他一起参赛,一起做实验,一起研究难解的课题,两个人思路迥异,总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,每次灵感闪现的瞬间她都觉得前所未有的愉悦,那种感觉就像三步上篮,充满成就感。
看别人谈恋爱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会露出姨母笑,可是如果想象自己和一个男人肌肤相亲,耳鬓厮磨……
咦,好恶心。
果然,她单身是有原因的。
*
乔晗把盛医生留给她的衬衫送去了学校附近的洗衣店。
她虽然对奢侈品没了解,但人所共知的几个品牌还是认识的,这么贵的衣服她不敢轻易水洗。
付了钱,和老板约好一个星期以后来拿,可是接踵而来的实验和繁忙的课业占据了她的时间,乔晗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。
等她想起这件衣服,已经是月底了。
星期四下午没课,她把衣服从洗衣店取回来,给盛衍打电话约定还衣服的时间,可惜对方迟迟不接。
大概工作太忙没空讲电话。
她转念一想,发了条短信:盛医生,我是乔晗,抱歉最近课比较多,一直没联系你。衣服已经清洗干净了,你今天在医院吗?
直到两个小时后,她才收到盛衍的回复:在,不过马上就下班了。
乔晗是行动派,一件事一旦提上日程她就想尽快执行,从清单上划掉,以免堆积太多待办事项让她心烦意乱。
她回:我打车,很快。
收起手机,她把衣服整齐叠放在手提袋里,用App叫了辆车。
然而路上遇到交通事故,等她抵达爱齿口腔早就过了下班时间。
她不确定盛医生有没有等她,给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。
来都来了,只好上去看看。
乔晗逆着人流找到牙髓科,每间诊室外面的电子屏显示着值班医生姓名。
她找到盛衍所在的那一间,敲了敲门,无人应答。
下班了?
按动门把手,门却开了。
探头进去,好像真的没人。
就在这时,里面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。
太好了,有人。
就算盛医生不在,把衣服给他的同事也可以。
诊室里间是一个办公室,用玻璃墙和外界分隔开来,乔晗径直入内,转弯时抬头向办公室的方向看去,只一眼,她整个人都懵了。
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仰坐在办公桌上,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,身上衣服凌乱。而盛医生站在桌前,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……
这随时擦枪走火的画面,现实生活中乔晗第一次见。
恍神间,手提袋掉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男人闻声看来。
刹那间,乔晗与他视线交汇。
她从短暂的震惊中回神:“打、打扰了!衣服给你放这了,你们继续,我还有事就先走了。”
盛衍头痛欲裂。
他松开女人的脚踝,沉声叫住她:“等一下。”
*
十分钟前。
其他同事都已陆续下班,只有林逾静还在磨磨蹭蹭。
发觉盛衍还在办公室,她踩着细高跟,缓步走到他身后,趁没有别人,她问得直接:“大家同学一场,现在又是同事,这么有缘分,你真不打算考虑我?”
盛衍的目光落在面前电脑上,眼睛都没抬:“抱歉,我认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。”
“你也太不解风情了。”女人的语调近乎撒娇,“当初从德国回来,我可是因为你才入职爱齿口腔的,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。”
林逾静故意倚靠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,哪怕已经入秋,她穿得依然清凉,白大褂里面只有一条吊带裙,不仅如此,她那张妆容美艳的脸又妖又魅,高调张扬的红唇把她天生的冷白皮衬得愈加白皙。
她笃定,没有男人能在她的诱惑下坐怀不乱。
除了,眼前这位盛医生。
他们在德国留学期间是同学,父母也因为工作原因有交集,刚去国外她就对他展开攻势,而他视而不见,他回国,她紧随其后,就差把“老娘看上你”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,这人却自始至终不为所动。
盛衍终于松开鼠标,抬头直视她眼睛:“看出来了,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”
据他所知,林逾静对待感情的态度和集邮没差,他不想成为她炫耀情场战绩的一枚勋章。
也可能是他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,享受不了爱情快餐,如果只是贪图新鲜感,他没有闲情逸致陪她胡闹。
偏偏他越是抗拒她的靠近,林逾静的胜负心越是作祟。
她莞尔一笑,顺桌沿坐上了台面,与坐在办公椅上的盛衍面对面平视。
男人连皱眉都很好看,她露出顽劣的笑,索性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,一条腿懒洋洋搭放在另一条腿上,衣摆无声滑落,露出腿上大片娇嫩的肌肤。
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的美人计,换做其他男人一定把持不住,但盛衍无动于衷。
他沉着脸,无视女人大胆香艳的诱惑,起身要走,而林逾静早有准备,她忽然伸手,一把抓住他的制服衣领,盛衍座椅下的滑轮被力量拉扯,顺势滑向女人,迫使他不得不与她对视。
呼吸萦绕间,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刺鼻,是他最讨厌的味道。
他这人性格温和,不常发脾气,对女人也算有耐心,只是面对林逾静,他想打人。
“放手。”
“不放。”林逾静笃定他不敢拿她怎么样,愈加得寸进尺,“你说,如果我亲你,你会什么反应?”
盛衍皱眉:“你这是性骚扰。”
仿佛听到一个笑话,林逾静笑得花枝乱颤:“我总算知道了,为什么唐僧那么受女人欢迎。”
她一只手缓慢下移,肆意抚摸男人的胸膛:“就性骚扰,怎样?”
盛衍耐心耗尽,懒得再和她虚与委蛇,一把攥住女人手腕,借力起身。
他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,一时没控制好力道,林逾静摔掷在桌上,身后不知是钢笔还是什么东西,硌得她嘤咛出声。
她嗔道:“盛衍,你还是不是男人!”
盛衍冷眼看她,冷静片刻,对霸占了他整张办公桌的女人说:“我对你没兴趣,我劝你还是别打我的主意,省得浪费彼此时间。”
林逾静抬眸看面前冷若冰山的男人,讥讽一笑:“盛衍,你是对我没兴趣,还是对所有女人都没兴趣?”
这么愚蠢的问题,盛衍不想回答。
林逾静不甘心,抬腿用足尖抵住男人胸口,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,静待他的反应。
谁知盛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他一把钳住女人脚腕,俯身盯住她眼睛,不客气地冷道:“不开玩笑,你再碰我一下,我就让你知道骨折是一种什么体验。”
*
可惜乔晗没有时光机,对这些一无所知。
她转身看向盛医生,男人脸色阴沉,似乎心情不好。
也是,这种事被人中途打断,心情怎么可能好。
盛衍猜到她在想什么,心里却是另一番算盘。
她来得正好,从看见她的瞬间,他心里就有了对付林逾静的计划。
他放开林逾静,慢踱到乔晗面前。
乔晗茫然地看着他,直到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,前一秒还冷冽无温的眸光忽地散发出如春暖意。
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,动作很轻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乔晗觉得诡异,然后,听见他说:“别误会,她只是我同事。”
语气说不出的宠溺。
发现她耳边掉落的碎发,他动作温柔地将头发掖到她耳后,语气依旧漫不经心,透着几分撩人的慵懒语调:“晚上想吃什么?好久没吃日料了,想去吗?或者去吃火锅,好不好?”
乔晗一时搞不清楚状况,还没梳理出来龙去脉,盛衍一把牵起她的手走到林逾静面前:“不是我对女人没兴趣,而是我对你没兴趣。还有,你应该也看出来了,我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欸???
乔晗彻底糊涂了。
她觉得自己像被人强拉硬拽推上场的临时演员,台词还没背熟却肩负救场使命,她迅速从女人失望的眼眸中分析出人物关系,再回想方才看到的一幕和此时盛医生的态度,现实似乎和她脑补的有偏差。
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,十分上道地挽住盛衍的胳膊,力求演绎逼真,给自己加戏:“亲爱的,上次你落在我那儿的衬衫我已经帮你洗好了。”
盛衍愣了一下,唇角翘起,淡定接招,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:“辛苦了。”
男人嘴唇温热,这个吻一触即离,却让乔晗失了神。
她从来没和哪个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,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,身体仿佛过电,心脏也加入失控阵营,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,让她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。
不过刹那恍惚,林逾静从办公桌跳下来,穿好高跟鞋,满是敌意的目光好像机关枪扫射,势要把乔晗射成筛子。
单调的黑长直,齐肩中长发看不出一丝用心打理的痕迹,连裙子也是寡淡无趣的黑色,单薄瘦削的身材更是毫无看点,从头到脚没有一件东西有质感,不是地摊货就是网购款,她是真没想到以盛衍的家世,会喜欢这种无趣的女人
林逾静不屑冷笑:“我当你什么品位,就她?”
拿下盛衍这件事顿时变得毫无挑战,并且索然无味。
她整理好衣服,离开诊室时一个正眼都没给乔晗。
经过盛衍身边,她咬牙撂下一句:“就这身材,你和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盛衍目的达成,才不会被她激怒。
倒是乔晗,闻言默默低下头,看了眼平坦的胸部。
“……”
算了,杀人偿命,莫生气。
(2)
晚饭时间,医院附近的面馆人声鼎沸,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。
热腾腾的汤面把乔晗的眼镜笼上一层雾气,她索性把眼镜摘了放在一边。
少了学术感眼镜的封印,女生小巧精致的脸立刻柔和了许多,鼻梁上的压痕还在,她毫无察觉,随手拿起手边的辣椒油,往碗里加了好多料。
“抱歉。”
乔晗掀眼看坐在对面的盛衍:“什么?”
他手指额头:“情急之下,不是有意冒犯。”
原来他在为那个吻道歉。
“没什么。”她佯装不在意,有些事却要问明白,“你那个同事应该没有反社会人格吧,我会不会被她打击报复?”
盛衍忍俊不禁:“放心吧,应该不会。而且她也不是真的喜欢我,她只是喜欢和不同男人谈恋爱,就像玩游戏,攻略不同副本,她觉得有成就感。”
确认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,乔晗放心了,低头继续吃面。
这家面馆盛衍常来,有时候吃腻了食堂会来换换口味,店内种类不多,他基本都尝过,并不觉得有多好吃,可是看乔晗的吃相,却让他有一种这里的食物都是玉盘珍馐的错觉。
都不用亲自动筷,看她吃饭胃就饱了。
盛衍想起什么,从口袋里拿出那串红玛瑙,放在她面前:“这是你的吗?”
乔晗瞥了一眼,原来这串手链被他捡到了,她还以为丢了。
只是想起手链背后的故事,她又觉得沮丧,她停下筷子,把手链拿在手里,摩挲着上面的珠子,半晌又把它推还给他:“算了,我不想要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戴着也没用,又不准。”
虽然和盛医生只有几面之缘,但也因为这份陌生让乔晗放下防备,有了倾诉欲。
一年前,文雅听说红螺寺求姻缘灵验,软磨硬泡拉上她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上山许愿。
正是夏天,她们顶着三十几度的高温爬了一个多小时才登顶,到最后又累又渴,两条腿像灌了铅,每一步都虚软。
后来她们路过纪念品商店,看到所谓求姻缘的手链,文雅二话不说扫码付款,她本来不信,可是当售货员从柜台里捧出一个匣子,告诉她们,第一眼喜欢哪个买哪个,她不过一瞥,就看见了这条令人心动的红玛瑙。
乔晗说:“我以为这条手链真的能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,可是……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,不是我。”
说完她苦笑一下,捧起面碗把剩下的汤喝个精光。
“是那个叫霍斐的男生?”
乔晗被惊到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那天你们聚餐,我就坐在旁边那桌。”盛衍虚长她几岁,女生竭力藏起的秘密同龄人不曾发觉,他却能轻易捕捉,他说:“你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一直以来乔晗都觉得自己把感情藏的很好,突然听他这么说,很怕平日里她穿的都是国王的外衣,惊恐问:“很明显吗?哪里不一样?”
其实并不明显,盛衍也只是跟随直觉做出猜测,他故意保持神秘,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被主人遗弃的手链可怜兮兮地躺在桌面上,他不知想到什么,斟酌着发表见解:“我觉得,也不见得是神明失职。”
乔晗懒懒搭腮,想起自己这段荒唐的操作,苦笑附和:“也对,我不应该责怪神佛,机会从来都在自己手里,是我没有好好把握。”
盛衍看她颓丧的样子,笑着摇了摇头,他拾起桌上的红玛瑙,伸手握住女生搭放在桌沿上的手,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乔晗陡然紧张起来,然而他的力道根本没给她挣脱的机会,那条红玛瑙就这样被他不由分说地套回了她的手腕。
“许愿带上不是没写名字么。”
“嗯?”
盛衍松开手,抬眸直视她的眼睛,嘴角忽而漾开笑意:“或许,神明是在告诉你,对的人,还在路上。”
*
还在路上吗?
此后几天,乔晗一直在回想盛医生的话。
关于她喜欢霍斐这件事,身边人谁都不知道,如今有了倾听者,她觉得压抑许久的感情得到了释放,头脑也随之清醒了许多。
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对霍斐的感情,似乎是一种情感寄托,一种习惯,与男女情爱无关。
心里的落空感,更像青睐已久的玩具被其他小朋友买走,占有欲作祟,才让她心有不甘。
“乔乔。”
乔晗如梦初醒,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表哥。
顾凛东抬手在半空中虚指一下:“水费很贵的。”
她的视线随之落在哗哗流淌的水龙头上,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拿着玻璃杯站在水槽前发呆,忙把水龙头关了。
顾凛东看她失魂落魄:“想什么呢?”
“嗯……在想实验室产生的重金属废液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。”
“……”顾凛东一时无语,胡乱抓了抓头发,“找你来帮忙还真是找对了,现在都放假了,你也换换脑子吧,别整天想什么试剂、实验、反应釜,再这么下去,我看你离疯魔不远了。”
乔晗充耳未闻,默默把洗干净的玻璃杯摆进橱柜,“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?”
提起这个,顾凛东从兜里摸出车钥匙:“帮哥下山接两个客人。”
今天是国庆假期第一天,也是顾凛东的民宿“听月小院”开业的日子。
小院位于长城脚下,周围葱郁树木,风景宜人,据说晚上能在民宿天台俯瞰北城的夜景,从民宿出去步行千米就有农家栽种的果园,山后到了冬季还有人造滑雪场和温泉,可谓是短期度假好去处。
只是山上道路陡峭,很多司机师傅送客人过来都怕麻烦,不愿意上山,最多停在山脚。
民宿提供接送服务,遇到这种情况就得亲自跑一趟。
乔晗接过车钥匙,答应得爽快:“行,你忙你的,我去接。”
步行到半山腰的停车场,找到表哥那辆黑色大切诺基,乔晗一路往山下开。
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,半途开始下雨,少顷,山林被雨雾笼罩,淅淅沥沥的雨势逐渐转急,变成滂沱大雨。
车到山脚,没见客人踪影,她把车停在路边临时停靠区,掏出手机。
客人的电话是顾凛东给她的,直接发到了两人的聊天对话框,她随手拨出去,没想到屏幕上那串11位数字立刻跳转成了熟悉的备注。
乔晗愣住,还没反应过来,听筒里已经响起了霍斐的声音:“喂?”
乔晗有一瞬恍惚,握手机的手不由攥紧,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巧。
她很快恢复如常:“你预定了听月小院?”
“对啊。”
“这是我表哥的民宿,我已经到山脚了,你们在哪儿?”
霍斐笑起来:“这么巧么,我们马上就到了。哎?路边那辆大切是不是你啊?”
乔晗抬头,只见不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。
她“嗯”了一声,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。
霍斐和姜宁宁先后从后排下车,男生撑着伞,把女生紧搂在怀里,风雨飘摇,他们依偎在一起,落在乔晗眼里,说不出的心情复杂。
后排车门打开,姜宁宁抢先进来,见到乔晗,她毫不掩饰心底的雀跃:“乔晗学姐,又见面了。天哪,我这是什么好运气。”
霍斐收了伞,关好车门,随手在姜宁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:“你好有出息啊,见到我都没这么开心。”
姜宁宁俏皮吐舌:“那能一样嘛。”
回民宿的路上,透过内视镜,乔晗看见霍斐一直紧紧牵着姜宁宁的手,她忍了又忍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:“你们……怎么认识的?”
姜宁宁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男友:“你说我说?”
霍斐这时候倒客气起来:“你说吧,我想听你的版本。”
姜宁宁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:“就很老套啊,军训的时候低血糖,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晕倒,他正好路过,送我去了校医院,当时觉得这个学长还挺帅。后来没几天,在图书馆又看见他,他写了张纸条递过来,问我有没有男朋友,瞬间学长形象崩塌,什么鬼,才见了一面而已,这人好变态,然后纸条也没敢回,我拔腿就跑了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听到这里,乔晗竟然笑了。
真看不出来,看起来清心寡欲的霍斐追女孩这么热情似火。
“什么啊,你竟然把我当作变态?!”霍斐不满,一脸委屈,“我可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怦然心动,你竟然说我是变态。”
姜宁宁笑得眉眼弯弯:“我那时又不认识你,谁知道你什么心思,长这么帅没谈过恋爱,骗谁呀,万一你是海王呢?”
太过分了!
霍斐欲哭无泪,忙找证人:“乔晗,你给我作证,我是不是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?天地良心,我高中的时候和女生说话的次数都有限。”说到这里又改口,“除了乔晗,她在我眼里不是女生,是可以和我一较高下的对手,不算。”
“你竟然说我女神不是女生!”姜宁宁对他一通捶打,帮乔晗报仇之余还不忘挖苦自家男人,“哼,就你这样的,我女神还看不上你呢。”
听着小情侣打情骂俏,乔晗面无表情地跟着导航前行。
前挡风玻璃被雨水冲刷得视野模糊,她在心里懊恼,早知道就不来民宿帮忙了。
*
车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,之后的路只能按照指示牌步行到店。
林中小路纵横,难免迷路,民宿隐于林间,门口并无明显标识,乍看还以为是民居四合院,对初次探店的游客来说并不好找。
所幸有乔晗带路,节省了很多时间,即便如此,回到民宿天已黑透。
为庆祝开业晚上还有party,所见之处装点得灯火璀璨。
顾凛东让厨房准备了自助餐,无论日料西餐还是甜点都管够。
雨已经停了,来自不同省份的客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,陌生人很快熟络。
顾凛东很懂生活美学,室内一桌一椅都颇有讲究,所有陈设也都是他亲自挑选,公共区域设计得温暖舒适,大家沉浸其中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,是享受,也是惬意。
霍斐和姜宁宁在前台做好登记,领了钥匙回房间放行李。
等他们下楼,餐厅已经变成了舞池,不知谁关了头顶的吊灯,仅剩一圈黯淡幽静的彩灯,光怪陆离的光斑魅影把大家吸入舞池,顾凛东邀请一位女客人共舞,在场年轻人不堪蛊惑,陆续把手中餐碟放下,大胆滑入其中。
霍斐也牵起恋人的手,拥住女友盈盈一握的腰,和她加入了这场临时兴起的舞会。
乔晗单手撑腮,以旁观者的姿态,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。
望着舞池中成双成对的各位,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。
所以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?
她本该留在学校实验室,那里才是她的主场。
一曲终止,大家意犹未尽,顾凛东转身寻找解渴饮品,却冷不防看见倚靠在门口处的男人。
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,不声不响站在那里。
他扬眉招手,同时大步向他走去:“盛衍,你能来真是太好了!”
众人随之看去,男人立于昏黄灯光下,黑色休闲西裤和白衬衫把他衬得挺括峻拔,他怀里抱着一只肉嘟嘟的柯基,一双棕亮的眼睛像洗濯过的弹珠,清澈且充满灵性,小柯基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扎着,直到被他弯腰放回地上,它终于获得自由,却因为牵引绳的阻挠,只能在方圆一米内局促地活动。
盛衍把牵引绳交给顾凛东:“我把度假行程延后了。喏,你的贺礼。”
顾凛东被他别出心裁的礼物吓到:“一只狗?”
“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,给你做个伴。”
顾凛东笑骂了一句,他没养过宠物,和柯基大眼瞪小眼,被这小家伙胖乎乎的笨拙样子逗笑。
半晌,他说:“你先随便坐,我给它找个地儿安顿。”
盛衍摆摆手,让他自便,等人走了才缓步踱到乔晗面前。
他一进门就注意到她了。
女生闲散靠着椅背,气场自带结界,明明身处热闹之中又让人觉得茕茕孑立,难以接近,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,躲在偏僻无人的一隅,殊不知斑驳光影洒在她身上,冥冥中她成为视野中不可忽视的焦点。
直到男人停在她面前,乔晗才抬起头。
他的出现让她感到讶异,但她已经从他和表哥的简短对话中听出了二人的关系。
她脸上无波无澜,目光却带着打量的意味:“你和我表哥是朋友?”
“顾凛东是你表哥?”
在这里看见她,盛衍还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,都是凛东请来捧场的朋友。
得知她是凛东表妹,他恍然想起什么,眉眼含笑,“原来你就是他那个智商超群的小神童表妹?”
乔晗面色一窘,被这个称呼尴尬得脚趾抓地。
小时候她因为记忆力出众上过几次电视节目,后来被媒体大肆宣传,给她贴了好多类似天才神童的标签,其实都有夸大其实的成分,如今回看都是黑历史。
她矢口否认:“不是。”
盛衍观察她的微表情,绷不住嘴角笑意:“那就是了。”
“……”
乔晗放弃了反驳。
“我和你哥是高中同学。”盛衍不再揶揄她,顺势坐在她身边,一条腿搭放在另一条腿上,随手拿起桌上的自取香槟,小啜一口,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玛瑙,眸光一亮,笑说,“戴着呢,我以为你会丢掉。”
自那日面馆分别后,红玛瑙就一直戴在乔晗手上,想把它扔掉的念头也随之发生了改变。
倒不是因为还对神明抱有什么期待,相反,她不再对这只小小手链寄予灵验的厚望。
她抬起手:“作为一件普通的首饰,它还是很好看的,不是么。”
那天坐在诊室里痛哭流涕的女生好像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,盛衍已经无法用肉眼窥探出她的情绪,她把自己掩饰得很好。
让人看不穿是一种自我保护,同时也是一道屏障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明明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,却想戳破这道屏障。
(3)
音乐声再次响起,这次换了一首轻快活泼的乐曲,有人把灯光打开,室内霎时恢复明亮,大家被音乐怂恿,与仅有一面之缘的舞伴肆意纵情在这座无拘无束的山间民宿,或扭动腰肢,或贴面热舞,场面一度火辣劲爆,但又很有分寸。
霍斐把姜宁宁拉入舞池,年轻男女舞步大胆性感,引来围观者的高呼。
认出人群中这对靓丽的情侣,盛衍有一刹愣怔。
乔晗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,在唯一的知情人面前卸去伪装。
她叹了口气,目光空洞,语调怅惘:“早知道他们订了表哥的民宿,我就不来帮忙了。”
她起身要走,经过盛衍身边却被他一把捉住。
她不解其意。
“别走。”盛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眉眼之间,笑意浓郁,“我还没有舞伴,就算陪我。”
乔晗根本来不及拒绝,就被盛衍拖入了跃动的人群,这种类似蹦迪的氛围让她感到浑身紧绷,肢体僵硬。
她没跳过舞,节奏有律的音乐像魔咒,离开角落里的舒适区,她变得无所适从。
同一时刻,霍斐和姜宁宁那边传来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,她好奇回头,看见他们相拥热吻,整个人忽地怔住,呆滞原地。
心里有座城在无声坍塌,那座城收藏着关于她和霍斐的全部记忆——
他们坐同桌那年,班里的空调坏了,夏日蝉鸣聒噪,她戴着耳塞趴在桌上午休,忽然感到耳畔丝丝凉意,睁开眼睛,霍斐手里举着一个小风扇,正笑嘻嘻看着她;
高考结束,长达两个月的假期,他们几乎每天一起去图书馆,偌大的阅览室,他们面对面埋首,彼此间呼吸萦绕,她总忍不住偷偷看他;
不是没想过告白,可是听说同班女生鼓起勇气向他说出喜欢,他给出的答案却是:“抱歉,我目前还不想恋爱。”
他说:“谈恋爱有什么好,我觉得还是学习比较有意思。”
闭馆后,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,夏夜月光皎皎,霍斐突然喊出她的名字。
她偏头:“嗯?”
霍斐语重心长:“你可千万别恋爱脑,好好学习,以后好好赚钱,有颜、有钱、有能力,什么男人得不到。”
就是他这番话让乔晗鬼迷心窍,这么多年,无数机会摆在面前,她却像被人施了紧箍咒,迟迟没敢向他坦白心意。
她一直以为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,只是因为精力有限,无暇恋爱,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开启一段亲密关系,她会是他唯一的选择。
可是看到他和姜宁宁在一起她才明白,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瞬间都是被她用滤镜美化过的片段。
从始至终,霍斐不曾对她动心。
是她自作多情,沉浸在自己预设的想象中,希冀这段暗恋会有一个惊喜的结局。
室内燥热,乔晗有些透不过气,她终于还是逃离了人群,独自一人爬上了民宿的天台。
从这里望出去,真的能看见远处城市的夜景,灯海摇曳,像连绵无尽的渔火,串联成一座漂流海上的岛。
秋风飒爽,弦月初升,有人悄悄走近,轻不可闻的鞋履声难逃她敏锐的耳朵。
回头,盛医生不知何时在她身后。
好像知道他来做什么,她漫不经心开口:“来安慰我吗?”
盛衍悄然走到她身边,把手里的蛋糕递给她:“凛东在分蛋糕了,给你留了一块。”
乔晗对甜食来者不拒,心照不宣接过,拿起勺子舀一口送进嘴里,唇齿间瞬间漫开奶油的馨香。
心情随之好转许多,她懒洋洋倚靠着天台栏杆,仰头看雨后苍穹。
远离闹市的感觉真好,浩瀚星空仿佛触手可及。
她突然出声:“盛医生。”
“嗯?”
乔晗神采奕奕的眸子逐渐黯淡:“为什么我不是他喜欢的人呢?”
反正那天在诊室,盛医生已经看见她最狼狈的一面了,她索性不再压抑自己,像走夜路的人遇到星火,盛衍变成了她仅有的情绪出口。
“是我不够好吗?”她陷入自我怀疑。
在学术领域游刃有余的人实际上是感情中的白痴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。
更不明白,该怎么快速有效地消除这种爱而不得带给她的无力感和挫败。
看到她这样灰心丧气,盛衍仿佛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。
手肘撑在栏杆上,他不自觉以过来人的口吻劝导:“和你没关系,不管你多完美,总有人不喜欢你。同理,就算你满身缺点,还是会有人为你着迷。爱情是一种玄学,执着无用,只能顺其自然。”
他垂眸,与女生懵懂的双眼对视:“不是所有人都有好运气,能像扔飞镖一样,出手就是十环。双箭头的感情可遇不可求,就算遇到了,百年人生,意外难测,谁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走到最后。”
嗯,有道理。
感情这种事掺杂了太多感性判断,不像解题,条理清晰,步骤明确,只要按照公式就能得到答案。
乔晗因他过分沉稳的语气莞尔:“这么有经验,情场老手么。”
盛衍微怔,想反驳,却不知从何处传来女生清脆的笑声,他们同时寻找声源,发现声音来自楼上的某个房间,从天台望上去,刚好能看见映在窗帘上的影。
热恋中的情侣打打闹闹,伴着花洒的水流声,乔晗想起那扇窗的背后应该是浴室。
窗户没有关紧,露出一道狭窄不易察觉的缝隙,因此那些隐秘的暧昧的私语不慎散落在风里。
水流声歇,男生高大的身体把娇小玲珑的女生抱在怀里,嬉闹声逐渐被忽远忽近的低喘取代,缠绵中的爱侣难舍难分,从浴室回到卧房的一段路变得异常遥远,直至声音远至再也听不见,乔晗才如梦初醒。
她听到了什么?
双颊后知后觉变得滚烫,盛衍的脸色也很尴尬。
明明是无意听见,两人却像偷听墙角的贼。
他们心有灵犀,默契选择了对刚才的声音避而不谈,就让那段旖旎声色淹没在静夜里。
秋风袭来,男人顺势开口:“不早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乔晗宛如得救,立刻附和:“好。”
他们的房间被安排在同一层,在走廊互相道晚安,回到房间,乔晗把自己重重地扔在了床上。
不知道是不是盛衍的话起了作用,此时她不再情绪翻涌,好像暴雨后归于平静的海,更多的是坦然和释怀。
在学术上,她是执着的人,但在生活中,她懂得适时放弃的奥义。
对她来说,彻底放下这段旷日持久的暗恋很难,但她愿意试一试。
毕竟一生短暂,执着于一个不属于你的人,并非深情,而是枷锁。
*
盛衍回到房间换了衣服洗澡,不消片刻浴室玻璃被水雾笼罩。
站在花洒下的男人身材优越,肌肉线条刚好,既没有夸张的油腻感,也不会单薄羸弱。他拥有恰到好处的肉/体美感。
回想天台上女生的忧虑,盛衍记得二十岁时他也有同样的困惑。
乔晗像一面镜子,每次看到她,他都觉得看见了自己。
年少时,他也曾不知疲倦地陷入一场绝望的单恋,所有人都想救他逃出沼泽,偏他甘之如饴在漩涡中跌跌撞撞,甚至失去自我,只为变成那个人的理想型。
他奢望这场一厢情愿会有转机,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溺毙其中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自我怀疑,认为是自己不够好,而事实上她不爱你只是不爱你,无关其他。
他希望乔晗能少走些弯路,比他更早明白:如果不是双向奔赴,深情也是一种负担,而执着的反义不一定是放弃,或许是放过自己。
从浴室出来,扔在床上的手机已经响了三遍,盛衍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,一边捞起电话。
看到来电显示,他迟疑了一下才接。
“爸。”
耳边传来男人稳健的声音,盛和洲开门见山:“入职有一段时间了吧,工作怎么样,还习惯吗?”
“嗯,还好。”
盛和洲沉吟着,试探问:“真不打算回颌面外科了?”
盛衍擦头发的动作一顿:“再说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盛和洲尊重儿子的想法,这个话题到此为止,他问:“听说你谈恋爱了?”
消息传得可真快。
为了圆谎,盛衍仔细回想那天应付林逾静时的细节,谨慎回答:“刚谈没几天,还在互相了解中。”
听到儿子这么说,盛和洲很欣慰:“你有谈恋爱的想法我很高兴,不然我以为你要在一棵树上吊一辈子呢。”
盛衍失笑:“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,我早放下了。”
盛和洲却不信:“那你一直不交女朋友是怎么回事?”
恋爱又不是去菜市场,挑挑拣拣随便什么都能煮出一道菜,哪怕难以下咽,也能将就吃一吃。姻缘这种事,哪有那么容易。
盛衍不知道怎么解释,索性转移话题:“这么晚打电话您不会就问我这个吧?”
经儿子提醒,盛和洲不再追问,言归正传:“下周你妈过生日,今年不在家吃,我选了你朋友开的那家餐厅。”
盛衍听出父亲的意思:“好,我让朋友帮忙留好包厢。”
“还有,”盛和洲考虑了一下,“把你女朋友也带上,一起吃个饭。”
握电话的手指骤然一紧。
“不用了吧。”
盛和洲猜到他会拒绝,干脆打断:“就是简单的一顿便饭,顺便让我和你妈把把关,你可以不同意,大不了我私下派人查那个女孩子的消息,反正你得满足我们的好奇心。”
“……”
路就一条,前后堵死,盛衍没有别的办法,只好先答应。
挂了电话,他心烦意乱,随手把毛巾丢在桌上,开始想应对措施。
如果是平时,他大可以找借口放鸽子,但那天是老妈生日,他得考虑她的心情。
思来想去还是搬救兵最靠谱。
盛衍脱了浴袍,从包里翻出带来的家居服,换好衣服出门左转,停在了乔晗的房间门口。
犹豫后,曲指敲门。
很快,屋内传来脚步声。
乔晗也刚洗完澡换上睡衣。睡衣款式简单,上身宽松t恤,下身短裤,等她打开门,盛衍一眼就看到她那双纤细笔直的腿,不仅肌肉线条匀称,还白得晃眼。
他有一刹忘了自己来干嘛,直到女生先开口:“怎么了?”
他尴尬地回过神来,视线迅速上移,落在她那张素净白皙的脸上,认真组织语言:“有件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女生浑然不知已经被他“算计”,一脸天真:“你说。”
盛衍一鸣惊人:“我爸妈想请你吃饭。”
短短一句话,分明不难理解,乔晗却愣住了。
她眨了眨眼睛,确定不是幻听,又问了一遍:“你说……谁想请我吃饭?”
第三章:她像无人参透的秘密,让人忍不住靠近。
(1)
问清来龙去脉,乔晗连连摆手:“不行,我不行,你还是换个人吧。”
盛衍非她不可:“林逾静都见过你了,怎么换人?”
乔晗骑虎难下:“当时我是随机应变,没想过还有售后啊。”
盛衍理直气壮:“那你当时就应该否认。”
“……”乔晗噎住,不放弃说,“你看我像是会演戏的人么,骗骗林逾静就算了,见你爸妈,万一把这顿饭搞砸了怎么办。”
“不用演戏,就简单吃个饭。我和他们解释过了,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,还在互相了解中,等我妈过完生日,过两个月我再说咱俩性格不合,和平分手,这事也就过去了。”盛衍早就把后路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他说得简单。
婉拒行不通,乔晗握紧门把手,索性关门谢客。
谁知盛衍敏锐发觉她的意图,一手撑开门扉,横亘在门缝中间,宛如一道人墙,断绝了乔晗关门逃跑的念头。
男人气势逼人,身体挡在门口隔绝了走廊的灯光,乔晗下意识后退一步,笑得心虚:“我真不会撒谎,不然一定帮忙。”
盛衍目光灼热,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,好似要看进她心里去。
良久,他没再说话,唇角的笑意却让乔晗后脊发凉。
她第一次意识到,这位盛医生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暖和煦,当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,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气场。
征求意见不过是形式化,究其根本,他没给她拒绝的选项。
正当两人面面相觑,谁都不肯作罢,对面房间有人出来。
深更半夜,姜宁宁想吃水果,霍斐下楼帮她拿,开门看见一个男人堵在乔晗的房门口,先是一愣,下意识问:“乔晗,需要帮忙吗?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乔晗本能身体紧绷,她觑了一眼盛衍,小声威胁:“你再不走,信不信我喊人?”
女生的威逼利诱不痛不痒,对盛衍完全够不成杀伤力。
他勾唇俯身,轻飘飘扔出杀手锏:“那你信不信,我告诉霍斐,你喜欢他。”
相比之下,这威胁就有力度多了。
心里绷紧的弦豁然断裂,乔晗恶狠狠瞪向近在咫尺的某人:“你……”
随即在他狡黠的眼神中败下阵来。
行,你厉害。
她强颜欢笑,看向紧张望向这边的霍斐,笑着摆手:“不用,他是我朋友。”
霍斐半信半疑。
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,盛衍回头看向他。
对视间,霍斐认出他是晚间在餐厅和乔晗跳舞的男人。
看来是他多虑了。
等霍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乔晗目光凶狠地盯住盛衍,懊悔自己看错人:“你威胁我。”
盛衍很无辜:“明明是你先威胁我。”
乔晗懒得和他争辩,对方手里攥着她的把柄,她咬咬牙,只好妥协:“好,我答应帮你,但是说好,就这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盛衍笑得温文尔雅:“多谢。”
乔晗忍不住腹诽,这人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夜里躺在床上,她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窗外一轮弯月,悄悄隐匿在如纱的云层中,时而探出头来,洒下一片月光,洒在她的床畔。
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诱拐上了贼船,莫名其妙地和盛衍站在了同一个阵营,等她反应过来想下船,已经迟了。
*
盛母的生日在假期倒数第二天,乔晗此时已经回家了。
位于二环的老胡同从清早开始就朝气蓬勃,来往骑摩托车经过的快递员、出门遛狗的年轻人、在胡同里玩足球的小学生、坐在家门口听京剧的大爷都能成为摄影师捕捉到的街头一景。
车轮碾过的声响、犬吠、广播里的名旦唱腔、街坊邻居的交谈声……糅杂成巷里人家的普通日常。
假期,乔晗难得没起早,一觉睡到八点多。
家里静悄悄的,她洗漱后拿皮筋随便把头发束在脑后,穿过种满紫菊的院子,去了前院门店帮忙。
早餐铺早已人声鼎沸,一张张方桌前坐满了吃早餐的食客,点餐处的队伍不知不觉排到了胡同口。
妈妈站在收银台后面负责下单;舅舅在后厨准备菜品;身穿围裙的舅妈穿梭在人群中收拾一张张狼藉的餐桌。
有熟客看见乔晗,热情招呼:“乔乔放假了?”
“嗯,陈姨又来喝我家豆汁儿啊。”
中年女人笑盈盈:“你家豆汁儿最正宗啦,一天不喝都难受。”
坐在旁边的人搭腔:“豆腐脑也好喝。”
舅舅的手艺远近闻名,听到称赞,乔晗会心一笑。
这座四合院住了王家三代人,早点铺最初由乔晗的姥爷一手创建,后来孩子们陆续长大,有了工作又各自成家,逐渐搬出四合院购置了自己的房子,往日热闹的小院慢慢归于沉寂。
姥爷过世后,姥姥一个人无法再支撑早餐铺,幸好有舅舅、舅妈愿意帮忙,小店才能继续留下来。
母亲退休后清闲无事,于是把位于蒋宅口的老房子租了出去,搬回四合院和哥嫂一起住,不仅能多陪陪年事已高的母亲,还能帮早餐铺的忙,反正四合院足够大,房间足够多,住在一起的氛围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乔晗去后厨吃了个包子,而后系上围裙和舅妈一起忙前忙后。
虽然是早餐铺,直到中午还会有人陆续光顾,真正闲下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。
姥姥和老姐妹逛完公园回来,一家人围在餐厅圆桌前吃饭。
“乔乔明天就回学校了吧?”舅妈问。
“嗯,下午返校。”
“最近怎么样,读研累吗?”
“还好,就是这学期课有点多。”
舅妈欣慰地露出笑容:“你和你爸还真像呢,你表妹要是有你一半努力我也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提起父亲,乔晗忽然就沉默了,她专注吃饭,之后再没说一句话。
王婕斜睨女儿一眼,明知她个性沉稳,不用自己操心,还是没忍住念叨了一句:“平时在实验室注意安全。”
“嗯。”
乔晗吃完饭,起身把碗筷拿进厨房,正准备刷碗,口袋里手机振动。
是盛衍发来的微信。
前几天在民宿,他们正式添加了微信好友,之后没说过一句话。
盛衍提醒:还记得你今天的任务吧。
乔晗叹气:我还以为你找到比我更适合的演员,不打算折磨我了。
盛衍发来一个餐厅地址:晚上六点,发个定位给我,我去接你。
还挺绅士。
乔晗查了下地图:不用了,餐厅离我家不远,走路过去就可以。
盛衍没强求:那晚上见。
乔晗没再回复。
下午她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,出发前才想起来自己浑身都是油烟味,头发也有两天没洗,虽然是演戏但毕竟是见长辈,个人形象还是要得体。
她匆匆洗了澡,换了条卡其色长裙,天气渐凉,又在裙子外面搭了件格子西服,确认这身打扮并无不妥才出门。
姥姥正坐在家门口和邻居聊天,看见外孙女难得化了妆,立刻拿拐杖拦住她:“去哪儿?”
乔晗答得模棱两可:“约了朋友,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姥姥七十多了,身体硬朗,一身舒适运动服,头戴一顶鹅黄色渔夫帽,搭配她满头银发,新潮又时尚。
老人家精神矍铄,那双眼睛将外孙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忽地将手中拐杖狠狠戳在地面上,语气笃定,拆穿她:“臭丫头,说话不老实。”
乔晗哭笑不得,又不想说实话,只好再三强调真的是和朋友吃饭。
看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,换成别人或许就信了,可是姥姥从小看着她长大,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,都不用测谎仪,她一眼就能分辨。
看她赶时间,老太太暂且饶过她。
目送外孙女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,老人家转身对邻居说:“我看这小丫头有情况,穿这么好看,搞不好是去约会。”
邻居阿姨一阵惋惜:“那可惜了,我还想给乔乔介绍男朋友呢,我女儿有个同事,相貌端正,为人正直,看着不错,上午刚拿到照片。”
老太太来了兴致,眼睛霎时亮了:“给我看看。”
邻居阿姨摸出手机,找到照片递给老太太,照片上的男人少说也得四十岁,姥姥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给了对方,骂骂咧咧,连连摆手:“你什么眼神啊,长这么老,不般配不般配。”
邻居阿姨不死心:“看着老而已,实际年龄三十二,海归,家在三环五六套房。唯一的缺点就是离过婚,不过没孩子。”
“还离过婚?!”老太太立刻炸了。
“离过婚怎么了,这物质条件多好啊。”
老太太冷哼一声,直接怼了回去:“好你怎么不留给自家闺女?我家乔乔智商高、学历好、人长得也漂亮,就是嫁给吴彦祖也般配。”
说完不等邻居辩驳,怒气冲冲起身,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家宅院。
关门时力道太大,“砰”的一声,吓得经过的路人一激灵。
这老太太,脾气也太暴躁了。
*
乔晗的头发吹得半干,去餐厅的路上还有些湿。
走在秋日黄昏里,凉涔涔的发丝拂过耳畔让她觉得心旷神怡。
餐厅在故宫附近,抄近路步行十几分钟就到,快到门口时乔晗接到盛衍的电话。
他正在附近停车:“你到了吗?”
乔晗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叹气,如果说后悔,她当初就不该在诊室号啕大哭,被人知晓软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,她像被人拎住后颈的猫,只能对主宰者唯命是从。
她抬眸扫了眼餐厅的招牌:“在门口了。”
“那你等我一下,我们一起进去。”
“好。”她故意拖长音,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不情愿。
挂断电话,乔晗站在餐厅前的灯柱下,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。
朋友圈大家都在晒假期出去玩的照片,霍斐也发了九宫格。
直男拍照都是死亡视角,姜宁宁恼火评论:你是在黑我吗!删掉重发!!
果然再刷新,那组九宫格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精修且加过滤镜的美图。
霍斐的文案腻得人牙酸:她让我重发,但我觉得不修图的她更美。
感情真好啊。
乔晗想了想,给他点了赞。
起风了,两侧行道树奏响乐章,头顶古色古香的红色灯盏随风摇曳,银杏叶簌簌而落,乔晗站在风里,一身温暖的茶色系穿搭与这个黄昏相得益彰。
盛衍从马路对面走来,等红灯时远远看到低头玩手机的乔晗,不由愣住。
他有一刹没认出她。
每次见面她都素面朝天,而今天,她不仅化了妆还摘掉了眼镜。
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学生气,多了几分温柔从容的知性美,恍然像换了一个人。
风扬起她的头发,裙子也被风灌满,她看起来很轻盈,好像随时会化作一片落叶,翩跹飞舞在傍晚时分的余晖里。
乔晗随手把乱发撩到耳后,蓦然抬头,精准抓捕了男人的目光。
盛衍穿了正装,头发应该刚刚修剪过,看起来格外清爽。有正装衬托,他那张脸愈加棱角分明,不知道职业的或许会猜测他是创业公司的年轻合伙人。
看他一动未动,乔晗微微皱眉,低头给他发信息:交通灯早就变绿了,你在那里发什么呆?
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,盛衍看到她的信息他才缓慢回神。
他为自己短暂的失神感到匪夷所思,信号灯迎来最后倒计时,他快步穿过马路,近乎用跑的站在了乔晗面前。
“抱歉,停车耽误些时间。”他考虑周全,手里还拎着给乔晗准备的“道具”,他把其中两个礼盒塞给她,和她临时对戏,“这套护肤品你就说是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,这把高尔夫球杆是你给我爸的见面礼。”
乔晗惊讶:“你不早说,我准备礼物了。”
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两个精致的礼盒,虽然是冒牌女友,但是长辈过生日她总不能空手而来,前两天她特地跑了趟银泰,买了一条丝巾,还有一条领带,选的颜色款式放在一起正好是情侣款,柜姐也说很适合送给长辈当见面礼。
盛衍没想到她这么尽职尽责,刚想称赞她周到靠谱,女生拿出两张票据,毫不客气地甩给他:“能报销吧?”
“……”盛衍嘴角抽动,接过票据,忍俊不禁,“能。”
两人在餐厅门口演练了一遍开场白,又仔细核对过台词,确保没有逻辑上的问题,乔晗才挽着盛衍的手臂,和他一起向二楼包厢走去。
餐厅开在故宫旁边,从二楼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夜幕下的角楼。
护城河的秋水映出角楼的影,圆月当空,正是一年好景。
包厢内,身穿一袭月白旗袍的盛太太端坐窗前,遥遥望向窗外的夜空,仪态优雅且高贵,就这样维持了几秒,直到身后快门声响起,女人终于松弛下来,伸手向盛和洲索要手机:“我看看,拍得怎么样。”
盛和洲把手机递给老婆,等待点评。
“嗯,不错,就是没拍到月亮,再来一张。”
盛和洲任劳任怨,继续客串摄影师一角。
这时包厢门被推开,盛衍的声音传来:“爸、妈,路上堵车,我们来迟了。”
盛太太哪里还顾得上看照片拍的好不好,扭头看向门口,满心满眼都是对儿子女朋友的好奇。
下一秒,跟在盛衍身后的乔晗走进包厢。
她恭恭敬敬向两位长辈问好:“叔叔好,阿姨……”
末尾一个字还没说出口,就看见了身穿旗袍的盛太太,一瞬间想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。
她惊诧地瞪大眼睛,骤然变成失语者。
什么情况?
盛太太也已认出她,脸上皆是惊讶、错愕,以及难以置信:“乔晗?”
直到这时乔晗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。
半晌,她终于深吸一口气,咧出一丝僵硬的笑,讪讪出声:“楚教授。”
(2)
自大学入学以来,楚教授一直是乔晗最喜欢的老师,后来读研选择导师她也毅然决然到了楚教授门下。
幸有楚教授的欣赏和青睐,给她机会,带她成长,她才能在学术上有所突破。
说楚教授是她的恩师也不为过。
每年楚教授过生日乔晗都会送上祝福,今早给恩师发信息时,她心里还在想,真巧,盛医生的妈妈和楚教授竟然同一天生日。
她怎么会想到,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。
虽然她之前确实听说过楚教授有一个儿子,人在德国读医,年初刚回国。
但楚教授的儿子就是盛衍?她万万没想到。
这顿饭于乔晗来说,像坐了一次过山车。本来她只是一个临时救场演员,按照剧本演就好了,可是现在这种情况,以楚教授对她的了解,她和盛衍演练的台词彻底没了用武之地。
她只能见招拆招,随机应变。
得知儿子的女朋友是自己最欣赏的学生,楚薇既意外又高兴。
她那个儿子,现在虽然成熟稳重了许多,青春期却十分令人头痛,如今他学业和事业都很出色,却迟迟不肯恋爱,她心里着急,辗转委托亲友帮忙介绍合适的女孩子,偏偏他对相亲非常抗拒。
刚听说他谈恋爱时,她根本不信,总觉得这是他应付催婚的缓兵之计。
今天这顿饭让他带女朋友一起来,就是为了拆穿他的诡计。
没想到,是她想多了。
这么多年她带出过很多学生,乔晗的人品没得挑,对待学业她认真刻苦,有天赋也愿意努力,对化学充满热情,做实验专注又有韧性,想问题脑子转的很快,同样都是解题,她能想出四五种方法,身边相熟的师生提起她都赞不绝口。
更何况她还是化学家乔隆升的女儿,如果是其它来历不明的女孩子,楚薇还想唱一出棒打鸳鸯考验一下,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。
她心里感叹天赐良缘,脸上赫然写着十分满意,对他们的恋情只有好奇。
“你们怎么认识的?”
“她来找我拔牙。”
“没问你。”楚薇没好气瞪了盛衍一眼,笑眯眯问乔晗,“在一起多久了?”
“一个月。”这是她和盛衍商量好的标准答案。
楚薇回头对盛衍不满道:“你怎么不早说,如果这次不是林逾静跟我们说漏嘴,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?”
林逾静哪是说漏嘴啊,她就是故意的。
见盛衍不说话,乔晗为了缓和气氛,适时打圆场:“他也不是故意隐瞒,我们本来想在一起磨合一段时间,等感情稳定再和家里讲的。”
这理由还算有理有据,楚薇看在乔晗的面子上放过了他。
恐怕让爱徒受委屈,她牵起乔晗的手,语重心长道:“理解你的顾虑,反正你们还年轻,多谈几年恋爱无妨,正好你也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盛衍,他如果欺负你,千万不要客气,也可以告诉我,我帮你收拾他。”
坐在旁边的盛衍听不下去,一边舀汤一边抗议:“妈,我才是你亲儿子。”
楚薇对此充耳未闻,感知到面前餐碟再次被盛和洲填满,她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丈夫,忙拉过他兴奋说:“你还记得么,乔晗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那个学生。”
每年都有新生加入楚薇的团队,也有人毕业离开,对于妻子的大部分学生,盛和洲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。
乔晗这个名字却是例外。
他说:“是经常拿国奖的那个学生吧?化学家乔隆升的女儿,去年还在《未来生命》杂志上发表了文章。”
“对,就是她。”楚薇很骄傲。
盛和洲是生意人,不是专业科研人员,但他名下有药企,每年会出资资助有潜力的研究室,他一直密切关注药品研究领域,对《未来生命》的含金量有所了解,不禁对乔晗另眼相看:“这么年轻,很厉害。”
乔晗谦虚说:“您过奖了。”
女孩子很稳重,性格也不张扬,盛和洲觉得儿子挑选女朋友的眼光不错。
他认真打量乔晗:“没想到乔教授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,我和你父亲刚认识的时候,你才四五岁。”
“您认识我父亲?”
“是啊,”盛和洲想起以前的事,惋惜道,“你父亲真是可惜了,当年我还想和他合作新项目呢,他也说很感兴趣,本来都快谈成了,谁知道他……”
话没说完,腿上忽然被人重重掐了一把。
太疼了。
他吃痛皱眉,莫名看向下黑手的太太。
楚薇给他使了一个眼色,盛和洲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聊人家的伤心事,马上住口,招呼乔晗:“不聊这些,吃菜,吃菜。”
乔晗却从盛先生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不对劲。
她若有所思了片刻,终于没忍住,问出口:“您刚才说您和我爸洽谈了新项目?”
既然她主动问起,盛和洲点头道:“对,是和人工皮肤有关的项目,我合同都准备好了,就等他签字了,结果……后来警察还找我做过笔录,没过多久,我就找了别人。”
盛先生又说了什么乔晗完全没心思听了,她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,一幕一幕,好像幻灯片从眼前飞速滑过。
许久没人说话,楚薇凑近盛和洲耳边,小声指责:“让你别说了你还不听,乔晗和他父亲感情那么好,这孩子肯定又想起以前的事了。”
盛和洲无辜说:“是她问我的啊……”
两个人嘀嘀咕咕,坐在旁边的盛衍把一切看在眼里。
他侧目看坐在身边的乔晗,她正在专心挑拣汤里的香菜。
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了解还没有父母了解得多。
正当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,门外传来敲门声。
服务员把生日蛋糕推了进来,大家不约而同起身,点燃蜡烛,为楚教授唱起了生日快乐歌。
几分钟前笼罩在餐桌上空的阴郁随之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其乐融融的合影环节,楚薇把手机递给服务员,请她帮忙拍了几张照片。
照片里乔晗的笑容温柔得体,可是当服务员放下手机,盛衍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怅惘。
今天这顿晚餐完全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。
他没想到母亲是乔晗的导师,从进门时听到乔晗喊母亲“楚教授”的那一刻,他就从惊讶的当局者转变成了看热闹的旁观者。
本来只是一场靠谎言和演技支撑的家庭聚会,因为意想不到的插曲,让他对后续发展生出了几分好奇和兴趣。
这场戏该如何进行下去,忽然变得神秘且未知。
他的心情像拆盲盒,只剩下兴奋和期待。
对她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被悄然激发,它们汇入胸腔,像两种截然不同的试剂,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,他的注意力被引诱,不由自主聚焦在乔晗身上。
他发现今晚她的眉宇间总是伴着一抹难以言明的忧郁。
她明明近在咫尺,却又触不可及。
遥远、深沉、好像无人参透的秘密,让人忍不住靠近。
*
楚薇今晚心情好,喝了一点红酒,走出餐厅时有些微醺,盛和洲把她搀进副驾驶,她落下车窗,对盛衍千叮万嘱,这么晚,要他一定送乔晗回家。
乔晗想说她家很近,话到嘴边又不好拂了老师的好意,把话咽了回去。
等红色尾灯消失在街角,她和盛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。
“太可怕了,早知道你妈是我导师,说什么我也不会帮你的忙。”她终于如释重负,扭头看盛衍,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。
他的眼睫浓密,目光柔和,看起来满怀心事。
乔晗愣了下:“你看我干嘛?”
盛衍双手插入口袋,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走吧,送你回家。”
乔晗莫名其妙,狐疑瞥了他一眼,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胡同。
金秋十月,夜风像泉水,一盏盏昏黄路灯照亮脚下的路,白日里的喧嚣吵嚷在夜里归于沉寂。
乔晗走在前面,鞋跟落在青石砖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这个时间道路两侧的民宅传来一家人的谈笑声;附近的流浪猫安静蹲在某家门前的台阶上,通体黝黑,像隐匿在夜色里的精灵;有骑着共享单车经过的路人,因为道路狭窄,从远处按响了车铃。
盛衍放慢步速,跟在女生身后,他打量着周围街景,最后把目光落在乔晗单薄瘦削的背上,她很瘦,从后面看,衣服映出了肩胛骨的轮廓,有风从胡同里穿过,拂起她的裙摆,拂过她的头发,空气里都是柑橘的香气。
是香水的味道,并不刺鼻,甚至携来几分清爽的秋意。
不知哪里传来足球落地声,盛衍远远看到胡同尽头有家长带孩子玩足球的身影,可能是夜晚人少,便于练习。
晚饭时父母的谨慎私语还在脑海,他心里的疑问亟待解答,可是看到女生的背影,他又犹豫了,权衡过后,他默默掏出手机,在网页里输入餐桌上听到的名字:乔龙生。
隔行如隔山,他对化学界知之甚少,不确定是哪几个字。
还好网页跳转,智能弹出“乔隆升”。
他像发现重要线索的侦探,无法掩饰脸上的喜色。
随手点进百科资料,下一秒,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在手机屏幕上呈现。
乔晗恰好在这时回头,看他慢悠悠跟在身后,低头摆弄手机,还以为他有其他要紧事。
她说:“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,我家就在前面,快到了。”
盛衍心虚,下意识按灭屏幕,把手机揣进口袋,抬头,和乔晗的眸光对视,女生遗传了她父亲的眉眼,连气质都像,她是那种在惊涛骇浪面前也能面不改色冷静想办法的女生,日常中隐没在角落里,看似不起眼,等到麻烦来临,她永远都能让人刮目相看。
他快步走到她身边,和她并肩而行:“我没事,在看天气预报。”
乔晗半信半疑,猜想大抵是有楚教授的嘱托,他完不成送她回家的任务,想走也走不成。
她没再推辞,正好借机和他聊聊后续如何给这场戏收尾。
盛衍现在却并不急着收尾了,他想听听她的想法:“都听你的。”
既然他这么好说话,乔晗干脆表达自己的态度:“本来我就是被你威胁来帮忙的,现在忙已经帮了,你如果再拿我喜欢霍斐这件事要挟我,就别怪我向楚教授告状。罪名我都想好了,就说你利用医生的职务之便欺压患者,我被逼无奈才同意假扮女友。”
盛衍当然不想东窗事发,否则母亲又要给他张罗相亲,剥夺他的清净日子。
既然有求于人,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:“有话好好说,别互相伤害,好不好?”
这时候知道有话好好说了。
乔晗看他态度不错,松了口:“也行,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,两个月后分手,不过如果楚教授问起我们分手的原因……”
“都是我的锅。”能清静两个月已经很好,盛衍知足了。他知道乔晗担心什么,信誓旦旦保证,“你放心,我保证不会破坏你在我妈心里的形象。”
“很好。”乔晗觉得自己气场两米八,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。
她心情颇好,手指前面不远处的店招牌:“喏,那家早餐铺就是我家,我舅舅做豆腐脑的手艺远近闻名,改天有空,来吃早餐。”
盛衍望过去,看到路灯映照下“王牌早点”的字样,笑问:“免单吗?”
“你想得美。”乔晗笑盈盈走过去,站在家门前的台阶上,转身对他说,“谢谢你送我回来,晚安。”
女生身后的朱红色门扉贴着手写对联和福字,边角已经卷了边,却别有一番巷里人家的烟火气。头顶一盏古朴的红灯笼专为夜归人留,绯色灯光落在乔晗的脸上,把她白皙的脸照得透亮。
盛衍站在台阶下,仰头看她,不知道为什么,她唇角的笑容让他开始期待春天。
他伫在原地,举起一只手和她挥别:“晚安。”
乔晗就要推门进去,偏巧包里的电话疯了似的响个不停。
这个时间家里人应该都睡了,她驻足停下,拿出手机扫了眼备注,接听后还没说话,就听文雅的嗓音穿透耳膜:“我靠!你和楚教授的儿子谈恋爱了?!”
乔晗懵了一下,马上回过神来:“你听谁说的?”
她这是变相承认了。
文雅激动说:“还用听谁说么,楚教授发了朋友圈,群里都炸了!”
(3)
“没想到楚教授儿子那么帅!你够低调啊,悄悄咪咪就谈恋爱了,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。乔乔你太不够意思了,我作为你的好朋友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!”
乔晗如遭五雷轰顶,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,借口信号不好匆匆挂了电话。
她呆愣了一会儿,兀自消化着文雅带给她的劲爆消息,直到盛衍拾级而上,走到她身后,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,她才发现他还没走。
盛衍觉得她接完电话不对劲:“怎么了?”
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,马上打开朋友圈,果然看到了那张请服务员帮忙拍摄的合影。
楚教授的文案写得不明不白,引人遐想:今年生日感谢家人们的陪伴[心]
有已经毕业的学长在楚教授家里见过盛衍的照片,开玩笑般在评论区留言:这是老师的儿子和儿媳妇?
楚教授回了一个呲牙笑脸,没否认。
这张笑脸就像引火线,很快点燃了大家的八卦神经,朋友圈好友交错,看到这条评论的同学眼疾手快地截了图,转眼就发到了私下小群,平日在实验室里关系不错的几位毫无顾忌地@乔晗,猜测也好,揶揄也好,各种版本,各种分析。
乔晗揉了揉眉心,忽而头痛,把手机递给盛衍: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男人比她高太多,微微弯下腰,凑**幕,看到那张照片也很意外。
母亲一向不喜声张,朋友圈几乎没有动态,这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。
“看来我妈很认可你。”除此之外,他想不到其它理由。
乔晗苦笑,不知道该不该高兴,此时手机又接连响起提示音。
霍斐也看到了照片,发来信息——
“那天在民宿和你跳舞的男人是楚教授儿子?”
“听说你们在一起了?”
“真的假的?”
“恭喜恭喜。”
乔晗深而重地长叹了一口气,这扩散力,她是解释不清了。
一开始让她假扮女友,可没说还有后面这么多事,早知道影响力这么大,她宁可霍斐知道她暗恋他,现在这局面,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。
她单枪匹马无力解决,只好拉上始作俑者:“盛医生,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和楚教授商量一下,让她把照片删了……”
话说一半,她抬起头,猛然与盛衍幽深清亮的眼眸对视。
他依然保持着弯腰看手机的姿势,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,两个人的距离极速缩短,鼻翼相碰,呼吸缠绕间,她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气息,整个人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,完全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盛衍也敏锐有所感知,他低垂眼睫,注意到头顶灯光为她的眼眸装点了万千星辰,她的眼睛如同林间自由的小鹿,狡黠又倔强,透着一股坚定和聪明,莫名让人的心变柔软,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像墨水晕开,无边无际,侵略性扩散,往常被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从容在这一刻失灵,他突然无法迅速做出合适的回应。
直到一声“小心”唤回他的意识。
他机警回头,只见从声源的方向飞来一道弧线。
被小朋友一脚踢歪的足球向着他们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。
几乎是出于本能,他瞬间揽过乔晗的肩膀,把她抱在怀里,另一只手紧护住她的后脑勺,那足球旋风般呼啸而过,堪堪擦过他的手背,直击在乔晗家的院墙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响。
带儿子在这附近练足球的父亲仓皇过来捡球,向他们连声道歉。
确定没人受伤,年轻的父亲一手抱球,一手牵起儿子的手,悻悻终结了今晚的不规范教学。
他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,盛衍望着这对父子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,抱紧乔晗的手臂却丝毫未松。
怀里的女生只觉得一切发生得突然,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,男人臂弯强健,把她禁锢在怀里,她觉得自己好像躲进了避风港,因为有他的保护,这世上所有的危险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。
只是他抱得太紧,乔晗有些喘不上气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觉得盛医生迟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。
她终于出声提醒:“喂,你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?”
盛衍的耳朵瞬间红了,慌忙把人放开。
他为自己的失神感到抱歉,摸着耳垂,尴尬后退一步,却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。
乔晗反应敏捷,及时抓住他。
看他踉跄站稳,她不由好笑:“你紧张什么?”
“我有吗?”盛衍佯装镇定,试图否认,闪躲的目光却把他出卖。
好像伪装严密的形象忽然撕开一条缝隙,乔晗敏锐觉察到盛医生的另一面。
他似乎很容易害羞。
记得那天林逾静在诊室对他动手动脚,他也是强装镇定,耳朵却红成了番茄。
她不再开他的玩笑,为他的出手相助道谢:“刚才谢谢你。”
“不客气,毕竟我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。”
母亲的朋友圈不在他的预料范围,他苦恼如何帮她逃离议论的风暴,想来想去也只有顺水推舟。
“照片已经发出去了,大家也都看到了,删除更像是掩耳盗铃,你觉得呢?”
乔晗被他的思路带偏,觉得他说得有道理:“也是。”
“但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“什么?”
盛衍轻咳一声,认真且严肃:“反正给我妈一个人演戏也是演,给一群人演也是演,等两个月之后,你就说我出轨聊骚,把锅全推我身上,到时候我妈也不好说什么,过段时间有新的八卦,大家自然把这件事忘了。”
乔晗眨巴眼睛听他说完,一本正经提出异议:“可是说你出轨的话,显得我很没魅力哎。”
“……”盛衍没想到她的重点这么清奇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“那要不,说你出轨?”
“……”乔晗竟然认真思考了两秒,笑着摆摆手,“算了,还是你吧。”
这真是上了贼船,一步错,步步错。
可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,乔晗只能认栽,坚持把这场戏演完。
否则被楚教授知道她和盛衍联手欺瞒,她在导师面前的形象也就崩塌了。
商讨后两人达成共识,盛衍亲眼看乔晗走进家门才原路返回停车场。
夜深人静,附近餐馆多数准备打烊,停车场只剩下寥寥几辆车。
盛衍坐进驾驶座,觉得这一晚漫长又短暂,心惊胆战又刺激愉快,他顺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,拧开瓶盖,一口气喝掉半瓶,这才解了渴。
正准备启程,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兜里摸出手机。
打开网页,百科上详细介绍了乔隆升的学术生涯和科研贡献:
生于1968年,毕业于京大化学系;
后来远赴国外读博,回国后进入国家重点实验室;
1999年获得生命科学基金百名杰出青年奖;
2008年获得第三届奥康新药生命化学研究奖。
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人工皮肤和有机合成方法学的发展,主要贡献被广泛应用于工业和医药行业,提高了多种药物的高效合成路线,其中包括广为人知的抗抑郁药物,芬林西汀。
再往下手滑,“乔隆升自杀之谜”几个字浮现眼前。
盛衍瞳孔骤缩,官方报道称四年前的八月二十九日,乔教授和妻子王婕为女儿在君澜酒店举办升学宴,同一天,乔教授获得了第五届再生医学科技奖,颁奖地点恰好也在君澜酒店。
乔教授本该在领完奖以后赶到升学宴现场,可是他没有走向那间宴会厅。
监控显示,他乘坐电梯到顶楼,随后经过的路人目睹有人坠楼,火速报警。确定身份后,酒店服务人员仓皇赶到宴会厅通知乔教授的家人,现场一片混乱。
经过解剖,法医从乔教授体内发现了抗抑郁药物——芬林西汀。
关于乔教授的死因,官方调查后给出的结果是死于抑郁症,但有媒体采访乔教授的家人,得知家人根本不知道乔教授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,于是网络上对乔教授的死因众说纷纭,至今成谜。
人所共知的最大疑点是,那天是乔教授女儿的升学宴,他就算真有厌世情绪,又何必挑选在这一天结束生命,这不符合逻辑。
读完这些,盛衍愣在驾驶座,久久缓不过神来。
他高中毕业就出国了,直到年初回国,这么多年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,在德国学医的难度人所共知,除了语言能力需要提高,业务能力也必须出类拔萃才能顺利毕业,他根本无暇关心外界都发生了什么,此时看到这篇官方报道,如果故事主角不是乔晗父亲,他可能会错以为这是一则虚构故事。
乔晗现在读研一,四年前她十八岁。
那一天,所有亲友到场,庆祝她考上心仪的学校,祝贺她前途无量。
也是那一天,她永远失去了父亲。
盛衍像无意闯入秘密森林的不速之客,误打误撞窥见了少女的隐痛。
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,刚拔完牙的乔晗坐在牙椅上因为失恋掉眼泪,他不知如何是好,看她哭得伤心,他没来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产生了保护欲。
后来因缘际会多了几次交集,又发现她和最初留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,大部分时间,她清冷难以接近,遥远有距离感,是被人敬仰的学姐。
她站在一团迷雾里,让人琢磨不透。
而现在,在他知晓她父亲的事情后,他又觉得这个女生的气质像冬日里的松柏。
可是很奇怪,松柏明明是那么坚韧抗寒的植物,他却想把春天收集起来,送给她。
(4)
小长假最后一天,乔晗最后一个返校。
她回宿舍时,两个物理系室友一个在玩吃鸡,一个在上铺看电影,都戴着耳机,而文雅正在镜子前纠结出门穿什么衣服。
文雅前不久闲暇之余在给出版公司兼职做设计,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同样对设计感兴趣的网友,就在理工大学读大四,两人线上聊的投契,面基后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也不错,于是自然从朋友过渡到了恋人。
看见乔晗回来,文雅放下手里的衣服,一把搂住她的脖子,急不可耐地刨根问底,“昨天怎么突然挂我电话!后来我给你发那么多短信,你一条也没回!你是不是心虚!给我从实招来,你和楚教授的儿子怎么回事?”
她这颗八卦的心啊,不去当娱乐记者真是可惜。
“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帮盛衍假扮女友欺骗楚教授已经让乔晗长了教训,她不想继续在朋友的眼皮子底下撒谎,太累了。
面对小雅的追问,她干脆说了实话,不过隐去了和霍斐有关的部分。
文雅听完,一阵惋惜:“什么啊,搞半天是假的啊。”
下一秒,她眼冒红心,忍不住撺掇:“不如趁这个机会假戏真做算了,盛医生那么帅,家世又好,学历博士,工作稳定,现在看牙多贵啊,有个牙医男友简直赚到了好么,而且楚教授能在朋友圈发合影就说明对你很认可,你这两个月好好考虑一下,别让到手的鸭子飞了。”
乔晗忍俊不禁:“谈恋爱讲究你情我愿,盛医生又不喜欢我,你以为去菜市场挑鸭子,挑中他就跟我走啊。”
文雅起哄可是一把好手:“不喜欢可以追啊,烈郎怕缠女,你又不差,给我上!”
乔晗和她说不明白,看了眼手机:“你不赶时间了?”
经她提醒,文雅终于意识到自己要迟到了,忙换上裙子拎包走人,谁知出门前一秒,高辰宇发来信息,本来春光满面的人瞬间垂头丧气,毫无形象可言地瘫坐在了书桌前。
乔晗看她把耳环摘了,觉察不对:“怎么了?你家高高放你鸽子了?”
“他姑妈来学校看他,晚上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。”
看她心情失落,乔晗走过去,戳了戳她可爱的小圆脸:“既然都化了妆,不能浪费,喝奶茶吗?我请你。”
听到奶茶,文雅满血复活:“谁家的奶茶?”
“奥康广场开了一家无茶不欢,喝完我们再顺便逛逛。”
文雅兴奋起身:“走!”
奥康广场就在学校旁边,周围院校的学生经常来这边逛街,这家无茶不欢开业不久,正是人气最旺的时候,排队到怀疑人生。
乔晗有先见之明,路上用小程序下了单,等她们到时刚好取用。
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,刚坐下就听见旁边一个男生在跟别人讲电话。
并非她们有意偷听,实在是他说话的声音让人难以忽略。
“我跟你说追妹子是讲究策略的,你要学会对症下药,性格奔放的喜欢势均力敌,那你就不能怂。性格温柔的喜欢绅士款,你约她出去吃饭要注意各种小细节,还有热爱文艺的,你就和她谈梵高、莫奈,她也会觉得你有品位,这样两个人才有话聊。”
“还有啊,见面别把眼珠子盯在人家身上,目的性太强人就被你吓跑了,有时候也可以适当吊她的胃口,这样等找到机会才能一击即中,来个本垒打。我让你今天放她鸽子你有没有照我说的做?嗯,可以,干得漂亮,那我估计她现在应该抓心挠肝地难受呢。”
“总之听我的没错,我这都是身经百战总结下来的经验,现在的女孩子很聪明的,你别以为给她买个包就能掳获她的芳心,早安晚安嘘寒问暖也得做,这样事半功倍懂吗?”
……
男生明显很不尊重女性,文雅听不下去了,她真的很想把手里的奶茶扣他头上。
还好乔晗看出她的动作,一把按住她的手,摇了摇头。
文雅气不过:“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。”
乔晗不想多管闲事,也不想让好友惹上麻烦:“那你看看他手里拿的车钥匙。”
文雅这才注意到那把不起眼的钥匙上印着法拉利的logo。
“你觉得这种纨绔子弟你惹得起吗?”乔晗松开她,拿起奶茶喝了一口。
惹不起。
文雅果断放弃了替天行道的念头。
几分钟后,男生桌前的叫号牌亮了,他匆匆挂了电话,取走预定的奶茶离开了这家小店。
乔晗一路目送他离开的背影,直到看他走向停车场一辆银色的法拉利旁边,在桌下用足尖轻轻踢了文雅一下,文雅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,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,为刚才乔乔及时拉住她感到庆幸。
不过男生这番话还是让她气愤得不行,晚上去食堂吃饭,她双手托腮,忍不住为万千少女担忧:“乔乔,你说和那种渣男谈恋爱得多倒霉啊,你以为的彼此喜欢到头来都是算计,你说他们这么缺德怎么就不怕遭天谴呢。”
“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讲给善良的人听的,现实生活中多半是农夫与蛇的故事,在法律约束之外的地方,很多人做错事都是没有成本的,没有成本,就可以为所欲为,只要不出格,怎么解释都能糊弄过去。”乔晗说到这里停下来,掀眼盯住文雅,“你谈恋爱有两个月了吧?”
“嗯,怎么了?”
“我还没见过你家高辰宇呢,有机会叫上他一起吃饭,我帮你看看他人怎么样。”
“好啊。”提起男朋友,文雅信心十足,“我家高高很优秀的,之前见过他室友,都对他评价不错。”
这话乔晗就随便听听。
狐朋狗友可以同流合污,帮对方打掩护还不是轻而易举。
但她没直接泼文雅凉水:“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?”
文雅迅速脸红:“目前还在初级阶段。”
乔晗放心了:“嗯,多了解一段时间,对你没坏处。”
“我知道的。”别看她那张嘴一天到晚叭叭的,其实胆子和兔子差不多,她撺掇乔晗别犹豫该上就上,轮到自己也怂,她红着脸,说,“其实关于那件事……他之前提过的,我没同意,他也没说什么,后来还安慰我,说他知道我害怕,理解我的想法,让我慢慢来,他会配合我的节奏,让我怎么舒服怎么来。”
这些话也就哄哄文雅这种小女生,乔晗听在耳中面不改色,本能觉得这是对方放长线钓大鱼,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,她也不好无凭无据地瞎揣测什么。
两人正聊着,桌上手机铃响。
是文雅的手机。
来电显示高辰宇的名字。
文雅毫不迟疑,拿起来滑了接听键,听说他就在宿舍楼下,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。
女生宿舍在食堂前面,宿舍楼前有一片空地,这个时间楼下都是等女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男生,高辰宇因为身高优势站在那些男生中间格外好找,文雅一眼就看见了他。
身上一件条纹衬衫,黑色运动裤把他那双长腿衬得更加逆天,脚上的限量款球鞋引得过往男生频频侧目,眼神里都是羡慕。
他一手拎着蛋糕,一手捧着鲜花,远远看见文雅,扬起嘴角的笑,朝她挥手。
文雅毫无原则,看见男友就把乔晗甩到了身后,一路投奔到他的怀抱,“怎么突然来找我?不是有姑妈来看你?”
“嗯,来过了,送她去了车站,马不停蹄赶过来见你。”男生笑得宠溺,把手里的鲜花蛋糕递上,“你最爱吃的慕斯蛋糕,八种口味,我都买了。”
“呜,你真好!”
文雅接过鲜花,踮起脚尖去亲高辰宇,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咳,她这才意识到乔乔还在看着。
她马上收敛行为,乖乖站好,回头给两人做介绍。
乔晗第一次见到高辰宇本人,目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,轻轻颔首就算打了招呼。
她没打算做电灯泡,转身对文雅说:“我先回宿舍了。”
宿舍在三楼,从窗户望出去恰好能看见宿舍楼前的那片空地。
乔晗回去以后站在窗边悄悄往下看,恋爱中的情侣举手投足都是浓情蜜意,文雅环抱着男生的腰,因为身高差的关系,她仰着头,乔晗能看到女生笑靥如花的表情。
小情侣难舍难分,又腻歪了一会儿,文雅才依依不舍离开男生的怀抱,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宿舍楼,高辰宇就站在原地,一直看着她,等文雅推开宿舍的门,他都没走,乔晗假装收拾桌子,看文雅跑到窗前,朝楼下挥了挥手。
乔晗觉得她可能危机意识太强,对文雅的这段恋情担心过度了。
*
八种口味的慕斯蛋糕最终被宿舍四人刮分干净,又是奶茶又是蛋糕的伺候,甜度严重超标,第二天起床乔晗觉得牙齿隐隐做痛。
这种疼痛以前也出现过几次,按照以往的经验很快就会好。
乔晗没当回事,换了衣服直接去了实验室。
她到得早,实验室只有霍斐一个人。
她和盛衍谈恋爱的事系里已经人尽皆知,之前放假不方便八卦,今天既然逮到她,霍斐怎能轻易放过。
他走过来,调侃道:“你可以啊,恋爱谈得不声不响也就算了,对方竟然还是楚教授的儿子,我刚知道这件事还以为是他们胡编乱造,打开朋友圈吓一跳。”
那张照片威力不小,乔晗早就想到假期结束免不了被大家轮番盘问,此时面对霍斐也算有备而来。
她尴尬笑笑,没做声,心想:真巧,我当时也吓了一跳。
霍斐见她默认,又问:“听说楚教授的儿子是牙医?”
实验室有规定,女生进出实验室要把头发绑好,以免发生意外事故,乔晗换上实验服,随手把头发绾成了一个小丸子,她戴上护目镜,回答得漫不经心:“嗯。”
“比你大几岁?”
“……”乔晗被问住,这才发现她对盛医生的个人信息知之甚少,她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博士毕业的年龄,胡乱猜测,“五六岁吧。”
霍斐笑说:“看样子刚在一起没多久啊,好奇问一下,你们怎么认识的?”
乔晗没想到霍斐也有一颗八卦的心。
她说:“拔智齿。”
“他追的你?”
她被问笑了,抬眸看他:“不然呢?”
“啧。”霍斐一只手撑在桌面上,目光坦然地注视着她,语气里都是惊奇和意外,“真没想到啊,你竟然也谈恋爱了。”
虽然这段恋情的实质是一场谎言,乔晗听见这句还是不解地皱了下眉头。
这话说的,怎么听起来好像谈恋爱之于她是一件怪事呢。
不等她问,霍斐先开口回答了她的疑问:“总觉得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对外界毫不关心,像谈恋爱这种和七情六欲相关的事,似乎根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,而且……”
见他欲言又止,乔晗好奇追问:“什么?”
霍斐认真打量她的眉眼,回想她从高中到现在面对追求者时的冷漠作风,笑说:“而且你看起来就不好追。”
乔晗愣住,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评价,有些意外。
原来在霍斐心里,她属于女孩子中不好追的那一类?
她哭笑不得,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。
还想解释些什么,有人推门走进实验室:“艾瑞巴蒂,早啊!”
王迎晨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,打着哈欠进门,看见乔晗立刻不困了,屁颠屁颠跑过来,和霍斐刚才的表现如出一辙,喋喋不休问起楚教授朋友圈里的那张合影。
这之后凡是有人来实验室,乔晗都要被人围追堵截一番,直到午休去食堂吃饭,耳边才清净下来。
不巧排队时又遇见两个化学院其他班的同学,余光不停朝乔晗这边偷瞄,虽然离得远,乔晗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在聊什么。
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猜测。
说她是为了攀附楚教授才和盛衍谈恋爱,每次有什么机会楚教授都优先想着她,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,更有甚者说她当初保研也有猫腻。
这些人听风就是雨,乔晗能若无其事,文雅却做不到,她一肚子火,冲上去就想和她们理论。
乔晗一把拉住她:“算了。”
文雅气不过:“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,有鼻子有眼的,根本就是造谣。”
乔晗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,一副无所谓的态度:“随她们怎么说,清者自清。她们听信小道消息,智商堪忧,你和她们一般见识不是浪费口舌么。”
话虽这么说,等她找到位置坐下,却忍不住掏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了条信息。
正是午饭时间,盛衍和同事在医院食堂吃饭,对面坐着杨主任,正在见缝插针地给大家分享疑难案例。
看见手机屏亮,盛衍下意识瞥了一眼。
乔晗:你可真是害死我了。
他莫名其妙,放下筷子,回了一个问号过去。
过了几秒。
乔晗:院里传言,我是因为和老师的儿子谈恋爱才被保研,这简直是对我智商的侮辱。
盛衍忍俊不禁,隔着屏幕仿佛能看见女生气恼的脸。
他想起那晚无耻地拦在她门前,她当时的眼神简直在看一个流氓。
杨主任讲得绘声绘色,急需观众附和,余光瞧见盛衍盯着手机屏幕笑眼弯弯。
盛衍性格温和,大家都觉得他平易近人好相处,也都知道他家世不错,却一点架子也没有,只是大多时候他那张脸也和他的人一样,沉静淡然,像现在这样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可不多见。
杨主任好奇问:“盛医生,和谁聊天这么开心?”
盛衍正在回复乔晗的信息,低着头,想也没想,脱口而出:“女朋友。”
(5)
秋日的午后,阳光暖融融照进宿舍。
乔晗的床铺靠窗,躺在床上恰好能晒到太阳。
下午课满,她设好闹钟准备午睡,牙又疼了起来。
翻来覆去一中午,直到闹钟响了也没睡着,下午的课自然也上得十分折磨。
她终于意识到不能讳疾忌医,得抽空去医院看看。
可是校医院设备不齐全,不能拍曲面断层片,路边的小诊所她又信不过,上次拔智齿,她提前好久才排队买到爱齿口腔的号,这次突发性牙疼,她登录网页挂号,发现最近的号也要半个月之后,按照她现在的牙疼情况,她可忍不了那么久。
文雅从洗手间出来,经过乔晗身边,看见她在挂号,关心问:“你怎么了?”
乔晗捂着半边脸:“最近甜食吃太多,牙疼。”
文雅凑近,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无号字样,看傻子一样看乔晗:“你家盛医生不就在爱齿口腔?你找他,让他临时给你加个号不就得了。”
乔晗早就想到了盛衍,但她有其他顾虑。
她说:“我不想欠他人情。”
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纠正:“他才不是我家盛医生,别人不知道,你还不知道?我是被他逼上贼船,迫不得已才和他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。”
文雅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。
乔乔这个人说好听是独立能力强,平时遇到麻烦能自己搞定绝不请人帮忙,说难听就是不懂人情世故。
生活不就是你来我往,你帮我,我帮你,一来一回才产生联系嘛。
她这么爱逞强,连个突破口都不给人留,还怎么和盛医生继续发展啊。
她知道劝说无用,干脆用激将法:“你不想欠他人情,他可是欠了你好大的人情。要知道,你假扮他女朋友两个月,帮他摆脱催婚的烦恼,就因为他,院里传出你保研途径不正当,现在有他能帮上忙的事,你干嘛和他客气?”
唔,有道理。
现实没给她时间纠结,晚上牙疼加重,她连饭都不想吃,终于选择妥协。
拿起手机,本想给盛医生发信息,又怕文字表达不清楚。
看时间他应该早就下班了,既然正经请人帮忙,她在心里打好草稿,干脆给他打了电话。
盛衍正和朋友在外面吃饭,嬉笑吵闹间听见手机铃响。
看见来电显示,他嫌包厢太吵,拿起手机去门外走廊接听。
“喂?”
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,让人无端心安。
乔晗不擅长开口请人帮忙,酝酿开场白的时间太久,耳边传来盛衍的轻笑:“不会是误拨吧。”
他又“喂”了一声:“没人讲话我可就挂了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乔晗终于出声。
盛衍听出她的窘迫:“怎么了?”
乔晗不好意思说:“有件事,可能要麻烦你。我最近牙疼,但是爱齿口腔的号都满了,你能不能……”
她不用再说下去,盛衍已经懂了。
他想起之前给她拍的牙片,她那颗蛀牙确实命不久矣。
他说:“我明天休息,你后天来医院找我,我给你加个号。”
乔晗还在踌躇怎么表述比较稳妥,听到他这么爽快的回答,有些意外。
半晌没得到她的反馈,盛衍又问了一遍:“后天有问题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怎么不谢谢我?”
哪有人主动索要谢谢的。
乔晗说:“……谢谢。”
她的声音圆润平滑,清脆的两个字像珍珠落在玉盘上,让电话这端的盛衍莫名心情舒畅。
“这么乖啊。”
乖?
除了父母没人这样评价她。
她身上的清冷感就像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雨雾,掩盖了太多内在特质,以至于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停留在表层,而她也确实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过强的人,不愿把其他面的自己展示在不相干的人面前。
盛衍突然问:“你打算怎么谢我?”
他倚靠在走廊墙上,眼尾因嘴角笑意微微上扬。
乔晗的回答很没创意:“请你吃饭怎么样?”
盛衍也不是真的要她回馈什么,笑说:“等你牙好了再说吧。”
他这么长时间没回去,包厢里的朋友还以为他喝不过,中途跑路了,顾凛东开门出来,看见他还在打电话,朝他喊道:“什么电话打这么久?大家都等你呢。”
盛衍冠冕堂皇说:“正经事。”
顾凛东以为是他同事打来的,没再管他,先进去了。
听筒那边的嘈杂被乔晗听见,她问:“你不在家吗?”
“在聚餐,和你表哥,给升职的朋友庆祝。”
难怪她觉得刚才那个声音有些耳熟。
她说:“我没事了,你去忙吧。”
“好。”男人答应着,却依然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。
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,他想等她先挂。
乔晗对此一无所知。
她放下手机,刚想按挂断键,突然想起什么,急忙把手机拿回耳边:“对了,还有件事。”
听到她急切的声音,盛衍下意识回应:“嗯?”
乔晗说:“你能不能给我一份你的详细资料,今天霍斐问我你比我大几岁,我脑袋里一片空白,万一哪天楚教授和我聊起你,我怕露馅。”
盛衍平时滴酒不沾,只有像今天这种聚会的场合才会少喝一点,或许是酒精作用,电话里乔晗的声音听起来轻柔温婉,极具迷惑性。
他说:“好,晚点发你。”
结束聚餐已经十一点,秋夜风大,不时有闪电划过夜空,好像随时会有一场暴雨,道路上行人步履匆匆,行道树被狂风吹得胡乱摇摆,落叶四处飘零。
盛衍叫了代驾送自己回家,他没喝多少酒,人很清醒,刚进家门窗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,他换了睡衣坐在电脑前,从文件夹里找到一份文档,打开后修修改改,又补充了很多可有可无的信息,确保足够详细,检查了一遍错别字,发给了乔晗。
夜深人静,舍友都睡了,只有乔晗的床铺还亮着。
她因为牙疼睡不着,索性戴着耳机用手机看纪录片。
屏幕上方消息栏忽然弹出盛衍的名字,她退出视频页面,进入和他的聊天对话框,发现他发来一份文件。
文件名是他的名字。
她毫无防备点开,在看到正文后惊讶不已。
右上角是一张蓝底一寸职业照,他身穿白大褂,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。
下方信息栏除了年龄、身高、体重,还认真罗列了他喜欢的颜色、食物、书影音,成长经历不仅写明了从幼儿园到博士的毕业院校,甚至细致入微地介绍了他目前的职业以及工作内容。
窗外暴雨未歇,乔晗看着这份资料,莫名想笑。
他也太可爱了。
竟然发了一份简历给她。
(点击下方免费阅读)
关注小编,每天有推荐,量大不愁书荒,品质也有保障, 如果大家有想要分享的好书,也可以在评论给我们留言,让我们共享好书!
通弘网-股票配资流程-正规炒股平台有哪些-配资门户论坛官方网站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